斜阳衰草,官道一望无边,年节的时候,路上极少行人,他们初四出发,走了两天,竟然只见到一波行客。。
“姐,前面是个镇子,”安翀从外面钻到车厢里,问道:“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
这次出门,安溆家的人是出来的齐全全的,她答应了宗彻一起跟着,再带上丰年,家里就只剩下稻香和安翀。
安溆不放心,便让他们都一起来了。正好车子是年前跟岳老爷子那儿定做的,加了弹簧的,虽然没有轮胎,但比现在流行的马车要平稳得多。
即便走在坎坷的路,颠的时候也不是死颠,会很有弹性。
坐了两天的车,安溆也不觉得累,闻言道:“行,今天咱们好好休息一下。”
这个镇子是个小镇,从头走到尾也就是五百米不到,只中央的大街上有一家客栈。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人家还开着没有。”
停下车子的时候,郑昌盛这么说道,然后转身掀开帘子,请安溆下来。
宗彻已经看这个郑昌盛不顺眼一路了,抬手在帘子更高的一个方位挡住,扶着安溆下车。
“掌柜的,你都看着呢,我们跟那女的没一起进来啊,她不是我们家少爷的妻子。嗨,我真想打人,我们家少爷还没娶妻呢。”
还没走近,客栈里传来一道着急的声音。
这声音,有些熟悉啊。
安溆还没想完,就听到另一道声音道:“公子,这样寒冬的天气,您不能不要我啊。”
“没见过这样的人,他要是不管媳妇,咱们就告县令去。”又是一道比较粗犷的声音,很像是个打抱不平的豪士。
又一个无奈的声音:“这位公子,你看看,你媳妇都要生了,你不能这么走了呀。”
“她不是我妻子。”
这声音微冷、沉静,跟着补充道:“掌柜的若是不信,您可以派一个伙计,跟我们一起去县衙报官。”
“夫君,我理解你想高中往上走的心情,但是你别逼我去死。我这就走。”
安溆听到刚才那道声音,已抬步往里面走,在门口和一个掩面哭泣的大肚子妇人面对面站住。
“你叫谁夫君呢?”
突然的出声把那个正哭得伤心的妇人吓了一跳,她抬头一瞧,见是一个年轻的姑娘,便毫不客气问道:“你是谁啊?”
安溆看向也闻声看过来的沈宵,熟稔道:“阿宵,你到多久了,不是说好叫你在前面驿站等我吗?”
沈宵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朝安溆笑了笑,走过来道:“我昨天才入住的,正想离开,却被这位姑娘、哦不,这位妇人缠住了。”
“掌柜的,这是我未婚妻。”沈宵又转头向客栈掌柜如此说道,“在下的确是还没有娶妻。”
东楼那叫一个机灵,赶紧上前道:“安小姐,您怎么才来啊。再晚一会儿,少爷就被人抢走了。”
安溆好笑,也不怕露馅,直接道:“你的桃花运怎么到哪儿都这么旺?我一不在身边就有人扑上来。”
从一个不明所以又跌到另一个不明所以的宗彻,看到她这般愉悦的笑容时,心头的酸涩都被一种无所适从的情绪所挤占。
安翀见他们明显和姐姐认识,还说未婚妻什么的,姐姐也不知道生气,担心姐姐被骗,赶紧上前了一步。
东楼完全没注意安姑娘这边几人的神情,见那捧着肚子的妇人一时呆住,忙问道:“你说你是我家少爷的妻子,你知道我家少爷叫什么,我们家住哪儿吗?”
妇人讷讷说不出话来。
掌柜的以及客栈活计看这妇人的目光也有些怀疑了,仔细回想一下,刚才不知道这公子是来等未婚妻的,他们下意识没听公子的分辨便偏帮比较弱势的妇人。
见妇人不说话,怀疑悄悄升起。
“夫人,你几个月了,怎么家里舍得叫你一个人出来。”安溆又问道。
妇人捂着脸,哭道:“你,你竟然已经在外面有了人,何苦还骗我?”
客栈里唯一的一个外人,刚才仗义执言的大胡子,此时也一副没看到事情发展的样子,低头吃着花生米不再插言。
安溆看了大胡子一眼,又对妇人道:“悠着点儿,你肚子上的枕头要掉了。”
话还没落,那妇人猛地一抱肚子,拔腿就跑。
刚才还能温和笑对安溆的沈宵,见此也瞬间露出惊讶神情。
他看向安溆,安溆笑了笑:“她的肚子太假了,看着软乎乎的。”
而且怀孕的人,那个肚子是很显得沉重的,根本不会像刚才那个妇人走路那样的轻松。
“掌柜的,准备些饭菜。”东楼有眼色地过去跟掌柜的点菜,再回个头的工夫,刚还坐在一张桌边吃花生米看戏的大胡子就不见了踪影。
“少爷,咱们还真是碰上仙人跳的了。”东楼说道,走过来向安溆行了一礼,“多亏安姑娘及时赶到,要不然我们家少爷今天还真不容易脱身。”
“你们什么时候和我姐认识的?”安翀终于找到机会说话。
沈宵看向安溆,他一身的贵公子气度太过逼人,即使是平常的一笑也显得温而尔雅到极致。
“说起来,两次都是安姑娘帮我解的围。”
安溆正好也抬眼,目光交接,心里感慨不已:太帅了。
这么温文儒雅的面容,若是配上略坏的笑容,岂不是少女收割机。别说心思单纯的少女,就是她这个大龄少女也受不了。
“安姑娘?”
声音里饱含着好笑意味的声音唤回了安溆的心神,她点头道:“是的。”
是什么?
只怕都没有听到别人说的什么吧?
宗彻脸色难看,起身就去柜台旁定房间。
夜晚,客栈后院,一张圆桌旁对面而坐两个人。
月色如轻纱一般笼罩下来,又好似将天地间的事物都笼在一个略带磨砂质感的玻璃罩里。
安溆笑着问起:“你怎么还没回京?”
闲适地点了点手边的茶杯,沈宵说道:“在朝阳县待了有半个月,前两天才动身回去,当时已经是处处在过新年,路途中诸多不便,没有搭上年前进京的最后一趟客船。”
他笑了下:“在外面过年其实也挺不错的。”
谁会过年回家还这么不积极的?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苦衷,安溆就没再追问,只是道:“我们要去南丰府,接下来如果顺路,一起走吧。”
沈宵道:“好啊。不过能问问,你们去南丰府做什么吗?”
“看看他们那里的烟花,”萍水相逢的,安溆也没有解释得很详细。
可能是察觉他们自从坐下来后,谈的这些都是对方不想深谈的话题,沈宵便说到了别处,多是他这一路上的见闻。
有行脚到某处听到的奇闻异事,还有吃到的乡野特色小食,或者是某些偏远地方的乡土风俗。
安溆对这个的确很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提出自己的问题。
墙角的一树梅花在夜色中散发淡淡幽香,不知不觉间带走了流逝的时间。
安溆是在看到东楼打着哈欠过来添茶的时候,才惊觉地问一句:“什么时间了?”
东楼回道:“已经是三更天了。安小姐,少爷,你们要不去睡会儿?”
话没说完呢,东楼就觉得少爷看过来的一眼带着种“你怎么那么碍眼”的意味。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实际上却是,他家少爷在淡淡地看他一眼后,就起身说要送安小姐回房。东楼觉得应该是自己刚才看错了。
安溆笑道:“我好久没有跟人聊得这么痛快了,有时间再聊。”
沈宵一愣,继而面上浮现了轻轻的笑意,“我同样如此,有时间,再聊。”
安溆没让沈宵送,摆摆手迈着轻盈的步伐便转身走进大堂。
踏踏上楼的轻盈脚步声还能清晰的传到后院。
“少爷,”东楼伸手在自家少爷面前晃了晃,“安小姐已经不见影子了。”
沈宵整了整衣袖,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多嘴。”
东楼大着胆子又道:“小的跟少爷出门一年多了,还是第一次见您跟哪个姑娘说话都说得这么愉快。原来,您喜欢安小姐这样的。”
沈宵一眼扫过来,东楼只觉被带着凛冽的小风往身上刮过似的,忙道:“小的不多嘴了,咱们也去休息吧。”
“天快亮了,我就不睡了,去我的书箱取本诗集来。”
听了这吩咐,东楼心里撇嘴,还说没上心,这大半夜的看什么诗集?
安溆回到客房的时候,就发现隔壁那间房门开着,这是宗彻住的那一间,她想了想,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你怎么还没睡?”
宗彻坐在桌边写东西,闻声并未抬头,语声淡淡的,“你不回来,我担心你被骗了。毕竟,现在樗蒲县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未婚妻。”
安溆好笑,走过去在旁边坐下来,“说句担心我有那么难吗?干什么要这么别扭?”
宗彻道:“我的确是担心你。担心你被骗。”
说出来他就后悔,其实该顺势承认的,他就是不喜欢她大半夜还和一个男人说话,也不是担心她被骗,而是担心她移情别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