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大锅汤吃完,方浮过来结账,安溆才说道:“这个说好了免费给大家伙儿做的,咱们都是熟人,茶水也不值当要钱,你只把南边运来的比较稀罕的货物,叫我看看,我想买些呢。”
方浮笑了笑,“没问题,你想卖什么,我让人打开一包货便是。”
安溆说道:“别的也不要,就想要一些南方当地的比较稀罕的菜种之类的。”
方浮:“我还以为你想要海外来的琉璃镜呢,你要的这个,不稀罕,只是我们走那么远,却并没有着意收菜种。”
安溆就想着这次跟他们商队说好,等年后方家人再去南方运货,给自己捎带来就行。
不想下一刻听那方浮又笑着话语一转,道:“南方的菜种没有,倒是家母喜欢花花草草的,我在路上买了些。”
“寒云,去把我那一包给家人带的包裹打开,叫安姑娘瞧瞧,有没有看得上的。”
他说着,又对安溆笑道:“我母亲也就是养着玩儿,我猜安姑娘是想要新鲜菜种来做新菜式,你要是喜欢,都可以搬走。只你的新菜式出来,我再经过此地,务必给我留些尝一尝。”
说话间,寒云已经抱着一个捆扎得结结实实的包裹走了过来,放在地上打开,里面多是一些流光溢彩的绸缎料子。
还有几根钗,一些小玩意。
最明显的,就是一个普通棉布又包着一层的小包裹。
方浮蹲下来,把这个打开,里面果然是包着十几株根茎,有的上面还带着绿叶子,安溆眼睛一亮,拿起一个个仔细查看。
只见这里面,不仅有已经打蔫的西红柿植株,还有辣椒植株,另外一块油布包着的只有小小两片嫩芽的,是木薯。
这都是宝贝啊。
比较让人担心的是,天气如此寒冷,方少爷又没有给这些东西特别保暖,不知道还能不能养得活。
对面的方浮,看到这姑娘手里拿着一个个泥土包着的东西跟见了宝似的目光,心下好笑不已。
家里那些姐妹,哪次不是看见绸缎金钗的眼睛发亮?
这姑娘还真是掌厨掌得魔怔了。
“这两种,能一种分给我两株吗?”
安溆拿着的,就是辣椒和番茄。
她知道现在的辣椒番茄还没有被纳入食谱,看方浮当作花草给他母亲带回去,就知道这两种都只是观赏性的植物。
不过总归是有了基本的种子了,经过繁育选种,她终有吃到麻辣香锅、番茄炒蛋的一天的。
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认识到,食材中少了辣椒和番茄,就似少了两元镇国大将。
方浮笑道:“算不得什么,这两样是不同品种的,姑娘喜欢,便都拿去。”
他母亲那花房多的是争奇斗艳的各种鲜花,这种灯笼果也出不了彩。
安溆想了想,到底是贪心地都要了。
要付钱的时候,就听方浮道:“这东西本身不值钱,但是我千里迢迢带来了一路,也该价值不菲的,但收你太多钱,又伤了我们之间的友情。”
“安姑娘,我刚看到,你那小推车里还放着两个坛子,是当初我们经过时,你买的那种黄果吧?”
安溆:果然是个心思敏锐,眼光毒辣,敢想敢问的走南闯北商人。
“是啊,用那两罐罐头跟你交换?”
“罐头?”方浮疑惑地重复了一句,道:“我能不能尝一尝。”
当初吃到的时候,只以为是平常,不想在这寒冬中,那些黄果还能保存的这么好。甚至比他先前吃到的,口感更好,有一层粘稠浓郁的胶状物渗出来,比单纯的吃果子还还好吃。
方浮吃了一块,转手交给赵先生,让他和寒云都尝尝。
“安姑娘,这的确是从两个月前放到现在的?”方浮正色问道。
安溆点头,山里还有野果的时候,她手里资金有限,最终做的只有十几坛,除了早早就卖掉的,还有这车里的两坛和家中的两坛。
今天捎了罐头出来,她也是想趁冬天没有鲜果吃,在摊位上看能不能卖下去,只是今天一上午都忙得没有时间,要不是方浮提起,她都忘了这两坛黄果罐头了。
“安姑娘,我有一笔生意要跟你谈。”方浮郑重施了一礼。
安溆心中一动,罐头曾被称赞为最伟大的发明,方浮看出来这里面的商机一点儿都不奇怪。
但看到方浮这么郑重的称呼,安溆还是后知后觉地察觉有些危险了。
漫漫官道,天空阴沉,此时前后不见一个人影。
万一,但凡,对方的贪心再增多一点,超过那个安全的界限,自己今天就别想回去。
刚才真是大意了,不该因着先前的信任基础,就点头的。
“安姑娘可是不相信在下?”方浮问道。
“怎么会呢,”安溆轻松地笑道,“方少东为人仗义,我也是听后来从南边过来的好些商队说过的。这笔生意,要谈,自然可以。”
双方在桌旁坐下,安溆全程镇定,就罐头生意以后如何发展、双方如何分成进行了商谈。
方家出钱出力,安溆出技术,最后的盈利分成六四开。
方家六,安溆四。
安溆故作不同意的模样,但她心里是没有讨价还价的想法的,之后便为难地同意了这个分成。
“我们现在也不方便立契约,这样吧,等开春桃杏上市之时,方少东再带人过来,我现场教你们怎么做。”
方浮沉吟片刻,他倒是不担心别的,就怕安溆在期间又和别的大方商家谈妥罐头生意。
想了想,他解下腰间的玉佩,交于安溆,“这便是我们定下承诺的标志了,还请姑娘不要轻易毁诺。”
安溆接了玉佩,“我知道做生意这行的规矩,方少东放心吧。”
一直到方家商队彻底离开,安溆才缓缓松一口气,手心、后背都微微汗湿了。
刚才不是她自己故意吓自己,这儿虽是官道,此刻却也是荒郊野岭,方浮要是真的再贪心一些,他们一行这么多人,将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万幸,这个商队是正经做生意的。
放下恐惧,安溆才又想起当初方浮让人把骆驼换了藕粉方子的事,明显那次是安溆这边沾光的,但仔细想想,未尝不是方浮担心那母骆驼再跟着商队跋涉会活不下去。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她从心底便认定这方少东是个好人吧。
嘘出一口气,安溆收拾下东西便推着推车离开了。
不管怎么样,今天的这事儿还是给她上了一堂课,得去问问哪儿可以买到签死契的仆人,她这经常在官道上做生意,还真得一个会些功夫的人跟着。
这种要保护自己身家安全的事,她想都没想只雇人的那种可能。
当然了,要买下人,首要得看这人心术正不正,能不能完全收复。
下了官道走个十来分钟便进入薛家集,从薛家集北门出来的没多久,安溆看见了从东北那条路上走来的郑昌盛。
郑昌盛肩上背着个包袱,腰间还挂着一串竹杯子,他这是去那边的淮阳府收货款去了,昨天出的门,今天早晨才回。
淮阳府是樗蒲县相邻的府城,反而比樗蒲县所属的德安府距离他们这边还近,一百多里的距离,坐马车大半天就能到。
郑昌盛的竹杯生意做起来之后,在小贩中间便颇受欢迎,没多久这附近的集镇,不管是饭店还是小摊位都用上了他家做的竹杯。
生意扩大之后,他还发动村里人做,又自己动脑子,在镇上的铁匠铺子里做了个适合削竹杯的刀,使得效率大大提升。
他这个生意好做,自然惹人眼红,有那心思正的,仿着做竹杯之前,还跟郑昌盛说一声,更多的则是说做就做了。
竹杯这个没有技术含量,是个人就能做,只是手艺好坏的差别罢了。
郑昌盛的生意好做没一个月,这附近就都是卖更便宜竹杯的了,他也不放在心上,便谋求去更远地方的发展。
身为樗蒲县人,一开始他想去的地方自然是本县,但有次偶然得知了安溆不去县城做生意的原因,也就放弃了那里。
樗蒲县不让进,可以去淮阳府啊。
府城比县城更繁华,生意自然也更好做。
竹杯、竹碗很快在淮阳府流行开来,郑昌盛这边的竹制餐具也越做越薄,价格压得很低,但用一两次就得换新的。
郑昌盛正在尝试把用过的餐具再收回,能不能像是做纸一样的,用完的收回来再做成新杯子。
挪到淮阳府之后,他这点小生意没人看得上,目前还做得不错,从十一月份去的,到现在已经赚了五十多两。
他心里感激安溆,远远地看见对方的身影便加快脚步过来,帮忙推了小推车,“你今天怎么回去得这么晚?”
安溆看见他,心里也安稳下来,笑道:“有点事情耽误了。你呢,货款可都要回来了?”
“除了一两家赖的,都收回了。”郑昌盛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在淮阳府,我看见人家那儿巡按大人已经到了,说是再过两三天,就要在府学开考了。咱们德安府,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时间,那宗彻不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