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张均兴高采烈道:“淼淼,我要去打仗了。”
“平许昌叛乱?”
“你已经知道了?”
窦张均自顾自在善若水对面坐了下来。
“我练了十几年的武,从小就期望能上战场保家卫国,如今终于能实现,我很开心。”
看着一脸期盼上战场的窦张均,再想想之前因着要上战场神色肃重的魏不绪,善若水道:“魏不绪来过了,他来与我道别。”
窦张均一怔:“魏不绪来过了?”
“嗯,他说任何人都不敢保证上了战场能全身而回,所以就来与我道个别,免得再也没有机会相见。”
窦张均愣愣地:“他真的这样说?”
“嗯”。善若水问窦张均:“你之前经历过战争吗?”
窦张均道:
“自我记事起,我们一家人就住在平阳侯府,不过那时不叫平阳侯府,叫窦府。
都城也还不是都城,叫长安。
阿父的职责是守城,我有时在街上会看到阿父带领将士巡城。
我听说外面的世道不太平,但在长安城内一点也没感受到战乱。
后来,陛下在长安登基为帝,长安变成了都城,阿父也成了平阳侯。”
原来窦张均没经历过战争,怪不得他对上战场如此兴致高昂。
善若水想起顾云芝与她说过窦家的历史:窦家往上好些代都是武将,在长安经营了好几代。
想必当初窦家愿意将手中的势力交给圣上,圣上才封了窦家为平阳侯。
善若水道:
“我没有你幸运,我在彭城出生,来都城前一直生活在彭城,经历过好几次战争。
我印象中第一次战争是我五岁多时,那时外大父还在,带着一大家子都躲进了早就挖好的地窖。
那时我小人,地窖里人也多,所以没觉得出害怕。
后来外大父过世了,再发生战争时躲进地窖的就只有阿母、我和春芽,那时就有些害怕。”
窦张均道:“淼淼,我不知道你从小就经历了这些。”
“像我们这般年纪大小的人基本上只在小时候经历过战乱,可阿母她们那代人经历的更多。
外大父祖籍鲁县,因祖上数代行医因此家资颇丰,但因躲避战乱只得携家带口全家搬迁到彭城。
可是乱世之间哪里有净土?”
说到这里,善若水对窦张均道:
“你只知道我与魏不绪有旧,但不知道我们究竟是什么情形下认识的,我现在就说与你听。
那一年,我只有十二岁……”
善若水回忆起那一年的事情,慢慢叙说起来。
那一年,彭城再一次大乱,到处是厮杀、混战。
善若水与孔兰、春芽躲在地窖里不敢出去,直到七天后,外面没了厮杀声,三人才从地窖出来。
善若水当时也是人小胆大,想试试她新制的疗伤药效果如何,便一个人揣了几瓶药偷偷摸摸出了门。
可是外面的惨象出乎她的想象。
地面上、墙壁上……到处都是血,还有不少尸体。
有官兵推着板车在收尸,两个人将地上的尸体抬起往板车上一扔……
善若水当时就被吓得呆在了原地、移动不了脚步,直到一个官兵朝她大声呼喝“站在这里做甚?不要妨碍我们收尸”,她才急急往后退了几步。
善若水不敢多停滞,低头沿着街道两侧的墙壁急急往家中而去。
在一处拐角处,善若水被绊倒了。
当她爬起来的时候发现是一具背靠着墙壁坐着的“尸体”,善若水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具“尸体”动了一下。
善若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揉了一下眼睛再看过去,却见这具“尸体”似乎睁开了一点眼睛。
善若水当时吓着大喊一声“鬼”啊,转身就跑。
跑出一段路程后,善若水回头一看并没有“鬼”追上来才停下来喘气。
善若水抚了抚胸,回想刚才的情形,那具“尸体”穿着士兵服,应该不是鬼,而是还没死的人。
到底要不要再回去看一眼?
善若水挣扎了半天后,还是良知战胜了恐惧。
万一那人还有救却被当成尸体处理了,她岂不是成了杀人帮凶?
善若水嘴里一边念叨着外大父教她的“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注1】一边往回走。
直到念了几十遍,善若水才战战兢兢回到那处拐角处。
说到这里,善若水看着窦张均道:
“那个人就是魏不绪,当年他才十五岁。
我重新返回去后发现他还有一口气,便将随身携带的吊命丸给他服了一颗,再给他止了血、包扎了伤口,然后寻了张门板和几根绳子将他拖了回去藏在地窖中。
后来我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将他的伤治好。
子初,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战争并不是件好事,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不要有战争。”
窦张均局促不安道:“淼淼,我不知道,我只是从小练武又从未上过战场才有些兴奋。”
见窦张均不安,善若水伸手握住窦张均的手。
“我知道,你天性忠厚宽仁,怎么可能置他人生死不顾只顾自己?
你武艺虽高强,但战场不比其他地方,切记小心谨慎。要是你少了胳膊断了腿我可不嫁你了。”
听善若水如此说,窦张均忙道:“你放心,我一定注意保护自己不少胳膊断腿。”
善若水直视着窦张均的双眼,慢慢地坚定地说道:
“子初,你回来后我们就成亲。”
有热意从窦张均的眼眶溢出,他反手紧握住善若水的手,“淼淼,你等我归来。”
……
接下来几天,善若水不眠不休赶制出两盒解毒丸。
这种解毒丸与上次给顾元晋的一样,对大多数毒药有缓解之效。
无论中了什么毒,只要及时服下这解毒丸,就可以延缓毒性发作时间,可以有时间去寻得解药。
善若水将两盒解毒丸及止血药分别交给兰枝和春芽,令她们分别送给窦张均和魏不绪。
善若水特别交待春芽:
“你不要直接给魏不绪,你给尹唐。但是要记得叮嘱尹唐:如果他不在魏不绪身边时,要将药给魏不绪。”
等春芽和兰枝走后,善若水倒头就睡。
……
几日后,平许昌叛乱的大军出发。
这次出行的大军与往日平叛大军稍有些不同,多了不少都城权贵的子弟夹杂在其中。
大家认为十万大军平定一个许昌定是板上钉钉能赢的事情,都想让自家子弟去立功。
圣上一是拗不过众位大臣的请托,二是想着让这帮子弟去战场历练一下也好,说不定其中也能出一、两个将才,遂都准了。
除了窦张均,魏不绪将这帮权贵子弟都安排在一支军队,全部交由一位资历老的将军统率。
他自己则带着尹狄、尹唐与亲卫黑甲军作为战场主力军。
圣上率领窦太尉等一干大臣亲自送大军出发,善若水也与平阳侯夫人一起夹在送行女眷队伍中送窦张均离开。
看着安静地站在平阳侯夫人身边的善若水,窦张均突然心生激情。
他不顾在场有十万将士,朝着善若水的方向大喊:“淼淼,等着我回来娶你。”
窦张均这突如其来的喊声让权贵子弟们所在的队伍突然躁动起来,纷纷转头看向窦张均。
还有人跟着起哄:“窦将军还没出发就想美娇娘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魏不绪亲率的黑甲军,包括魏不绪在内的众人都没有一丝表情与动作,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善若水被窦张均这突如其来的喊声臊红了脸。
平阳侯夫人笑骂道:“这小子,当了将军还这么没羞没臊。”
站在高台上的圣上对陪在他身边的窦太尉道:“你家小子性情倒与你大不相同。”
窦太尉心思缜密,行事低调,窦张均这做派却有些张扬了。
窦太尉赔笑道:“子初从小没遭过一点罪,入军中之前成日与人斗鸡遛狗,性情难免疏朗些。”
圣上笑道:“无妨,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不过圣上对善若水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这个善若水究竟是何方神圣?不仅子寰对她念念不忘,就连人品出众的子初也对她这般多情?
说话间,圣上朝送行的女眷队伍看去,只可惜还是没看清善若水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