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下了马车,走进莫府。
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迎出来,看了一眼叶轻尘,顿时面露不喜。
“师妹,你怎么带了个太监过来?”
叶轻尘微微一笑:“你是何人?”
男子冷哼一声道:“小小奴才,不配问我姓名。”
虽然如今皇宫之中,太监和朝臣有分庭抗礼之势,但得宠的都是在宫中经营多年的老太监。
像眼前这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太监,那是真正处于最底层,名符其实的“奴才”。
李清婉皱眉道:“文师兄,不得无礼,叶公公乃是师父请来的贵客!”
说罢,又转向叶轻尘低声介绍道:“文志寅大人乃是前年科举的探花,颇有才名,现任翰林院编修,太子伴读。”
文志寅昂起头,眯着眼睛打量叶轻尘,姿态甚是高傲。
但听李清婉说此人是师父的贵客,心中虽然多有疑惑,却也不再敢出言刁难。
李清婉带着叶轻尘朝书房走去。
文志寅也跟了上去,他倒真想看看,这位被师妹称作“贵客”的小奴才,到底贵在何处。
莫再语坐在书案前,正在奋笔疾书。近年来他一直都在潜心着书立说。
年近古稀的他,只想在入土之前,把一腔墨水尽可能多地倒出来,流传后人。
听到有人进来,他抬头朝门外看了一眼。
当看到李清婉带着一名男子进来,顿时面露期待和惊喜。
但看清此人却是一名年轻的小太监后,表情顿时变得失望而凝重。
从年龄来看,这个人,不可能是他期待的那位大文豪!没有相当的阅历,不可能写得出那种跃然纸上的蓬勃情感。
他虽然并未在朝为官,但却拥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向来对宦官专权一事颇为不忿,打心底对太监这个群体充满了敌视。
却不知李清婉今日带名小太监来到底有何意图。
见礼后,莫再语沉声问道:“不知这位公公是?”
李清婉郑重其事地说道:“先生,这位叶公公乃是慈宁宫中服侍太后的。昨日我带来的那些诗词,便是叶公公所作!”
“什么?”莫再语大惊,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叶轻尘,“这……那些诗词,真是你写的?”
文志寅也瞪大了眼睛,惊疑地望着叶轻尘。
今天他来拜访师父,一进门就被拉来鉴赏了三首诗词。纵然是年轻气盛不服输,也不得不承认这三首诗词的文学功底在自己之上。
佩服之余,他又何尝不想认识认识这位惊世奇才。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位小太监?
“这怎么可能?”文志寅忍不住说道,“写诗作词,不仅考验一个人的文学功底,还与此人的阅历,性格,心境息息相关。太监居于深宫,终日服侍主子,胸中如何能有《将进酒》里的狂放和豪迈?又如何能有《雨霖玲》中的温婉和细腻?”
“叶公公见谅!”莫再语不好意思地说道,“志寅说话虽然直了些,但他的疑惑却是人之常情啦。”
文志寅道:“师妹,难道你就没有一丝怀疑吗?”
李清婉道:“太后亲口告诉我了,岂敢怀疑?”
闻言,莫再语和文志寅微微一愣,皆不再敢说话。
叶轻尘笑道:“诸位的疑惑,在下完全可以理解。其实我并非久居深宫,这些年,太后送我在外修炼武道,甚至还远赴楚国,日奔国等地游历。前些天才刚刚回来的。”
李清婉点点头,既佩服又羡慕地说道:“难怪以前没有见过你,原来你竟然去过那么多地方啊!”
文志寅道:“太后如此器重叶公公,实在是可喜可贺,令人羡慕。自古以来,青史留名的诗词大家,大多是人生郁郁不得志。郁闷憋屈之时,感情迸发,诉于纸上,成为旷世佳作。
叶公公受太后恩遇,在外游历,想必是心情愉悦,春风得意。如此情形下,还能取得如此高的文学造诣,实在令人佩服至极!”
此时他不敢公然置疑,所以便换了一种说法。看似是在追捧,其实仍是想让叶轻尘给个说法。
叶轻尘自然知道文志寅的意思。安逸得志的生活,往往会磨平人的棱角。自古憋屈出文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传世好文,大多是出自古人落寞,悲愤,郁闷,绝望之时。
叶轻尘微微一笑道:“文大人说得没错。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做自我催眠?”
“自我催眠?”三人齐声惊问。
叶轻尘解释道:“所谓自我催眠,便是幻想自身处于某种境地之中,只要心智足够强大,便能产生真真切切的感受。”
“哈哈……”文志寅笑道,“想象出来的东西,过于虚无飘渺,对心境的干扰和冲击毕竟有限!”
“那是普通人!”叶轻尘道,“而我不一样。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完完全全地进入另一个人的心境之中,甚至真真正正地成为那个人!
我坐在家中,足不出户,便可尝尽人间疾苦,阅尽世间冷暖。
有时,我是一个蒙受冤屈被贬到不毛之地的文官;有时,我是一位提枪纵马驰骋沙场大杀四方的猛将;有时,我站在滚滚江边,忆古思今;有时,我又飞上云端,与仙人共饮……”
“天啦!”李清婉惊叫道,“叶公公,你说的是真的吗?”
莫再语道:“叶公公所说的这种自我催眠,确实是有可能的,只是一般人很难做到。
人生际遇好与坏,其实不在于所处的环境,而在于内在的心境。家财万贯不一定快乐,战死沙场不一定痛苦。所谓心外无物,心即是宇宙,心即是一切。”
文志寅半信半疑地说道:“叶公公所说的自我催眠,对于一个文人来说,实在过于强大,简直超乎常人之所能想象。”
叶轻尘点头道:“我知道你们难以相信,所以今天不妨就在这里展示一下。”
“太好了!”莫再语激动地说道,仿佛早就在等这一刻了。
“叶公公准备把自己想象成什么人,要做什么事呢?”李清婉好奇地问。
叶轻尘略一思索,自信满满地说道:“这次来个高难度的,我要想象自己是一个在现实中绝对不可能成为的人——亡国之君!”
“亡国之君?”三人齐声惊呼,均是难以置信。
叶轻尘微微点头,在屋里走来走去,眉头微皱,似乎陷入思索之中。一边酝酿情绪,一边喃喃说道:
“这位亡国之君,被敌国俘虏,软禁在敌国京城之中。虽然衣食无忧,却身负国仇家恨,心中憋屈悲愤,人在异国他乡,追怀故国,又感身世凄凉……”
莫再语,文志寅,李清婉三人一动也不敢动,目光随着叶轻尘转来转去,连呼吸也不敢太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