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途今日还真就在府衙之中,而且心情还颇为不错。
这不光是因为几日来的戏文宣传效果显着,已经有不少女子主动去了军营参军,更因为就在稍早些时候,祝彪和时迁两个失踪多日的兄弟也都回到了青州。
此时,他正在签押房里听着两人讲述之前的遭遇,却是在与梁山几战大败后,他们无心再为贺默他们卖命,便趁乱逃回了祝家庄,之后两人在庄中深居简出,一藏就是数月之久。
直到前些日子才得知孙途竟未死,而且还已回到青州夺回军政大权,两人这才又回到青州。提起之前的种种变故,众人自又是一阵唏嘘。在又骂了几句高翔与贺默的种种做法后,黄文炳则有些担忧地道:“都监,你之前把那些东西送去汴京也有一两月了,怎么朝廷还没有半点回音?这次咱们又杀了这么多官员,难保朝廷不会下旨拿人问罪啊……”
“只要童贯肯为我说话,再加上我之前立下的种种功劳与呈送京城的罪状,朝廷应当不至于真要定我之罪。”孙途倒是没太多的烦忧,笑了下道:“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咱们青州自身的实力要够强,如此才能叫朝廷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不光是男子兵丁要好生操练,就是那些新招入营中的女兵也不能太过放松了。”
几人都苦笑点头,事情都已经开始张罗着办起来了,他们自然不可能再提出什么质疑来。而就在此时,一名差役神色紧张地来到了门前,禀报道:“都监,各位将军,外头来了个自称是京城来的大理寺少卿叫郑观的说要见都监。”
这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的意思了,他们才刚提到朝廷对于高翔一事的看法呢,大理寺的官员竟直接登门了。这也让几名武将略感紧张,皆都看向孙途:“都监,咱们该如何应对?”
“你们不必如此,不就是个大理寺少卿吗,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见他就是了。走,随我一道将他迎进来说话。”孙途倒是一副坦然从容的模样,笑了下后便已率先起身往外走去。其他的手下人等在略作犹豫后,便也跟了上去。
等他们这一行七八人都来到大门口时,大家脸上已挂上了亲切的笑容。孙途更是一马当先,走到门前就问道:“郑少卿何在?”
“本官在此。”郑观上前一步,抬眼打量了孙途几下后,才说道:“都说孙都监年轻有为,本官之前还不信呢,今日得见真容,却是半点都不夸张啊。”作为在官场多年的老官僚,这位哪怕心里有着急事,此时也依然表现得很是从容热络,就跟与孙途关系很好似的。
孙途也笑着行礼道:“卑职等见过郑少卿,您实在是太过誉了。下官只是运气好,偶然取得了几场胜利,平了几处贼寇罢了,实在不值一提。”在表面谦逊,实则点出自己功劳的说了几句话后,孙途才一躬身,将对方迎进了衙门。
等到他们进入二堂偏厅,各自落座之后,孙途才问起了对方来意。郑观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当即就把脸色一肃:“本官此来本只为了两件事情,其一便是代官家下旨,着你京东路兵马都监孙途尽快出兵平定在本地为祸多时的梁山贼寇一伙。不过因为本官先来一步,所以圣旨还在路上。”
孙途等人听得这话全都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称是。哪怕现在并没有正式颁旨,但作为臣子该有的态度还是要表现出来的。
不过在重新坐下后,孙途又面露难色:“郑少卿,卑职有几句实话虽然不该,但还是要说一说的。”说着,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就接着道:“想必朝廷早已知道之前我青州发生了什么变故,部下官军堪称是元气大伤。一年前本有将近五千精锐,可到了如今却不足三千之数。而且因为之前的接连挫败,已让青州军军心士气都受到了极大的折损,此时卑职纵然有心发兵,怕也难以完成陛下的嘱托了。所以还请郑少卿在回去后能向陛下多作解释,饶我等一些时日,等准备充分后,再平贼也不迟。”
“哦,那依孙都监的意思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出兵平贼呢?”郑观不置可否地问了一句。
“这个……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吧。”
“哼,孙都监,你这是在欺本官不懂兵事吗?”郑观突然把脸色一沉,有些不满地道:“旨意里早说得明白,是让你统率京东路各州府的兵马去平贼,你却拿青州一地的变故来说事?你如此推诿拖延,是打算养寇自重啊,还是另有所图啊?”
这话说得在场几名将领都是一阵不快,杨志刚想出声为孙途分辩几句,却被他一个眼神给制止了。随后,他又苦笑道:“郑少卿言重了,下官怎敢有这等心思,实在是事实如此。你身在京城对我京东路的军马内情所知有限,如今各州府乡军堪一战者实在寥寥,就拿济州府来说,虽说有兵马三千,可真要拉到城外与贼人一战,怕是没打就已崩溃了。”
“竟有此等事情?”郑观有些怀疑地问道,见孙途点头后,他又把脸色一沉:“那说到底还是你孙都监的责任,既然你为京东路都监,为何会眼看着麾下兵马败坏至此?”
“郑少卿又有所不知了,下官也是在去年年初才被朝廷提拔为本路都监,当时便也看出了个中问题,也曾想过练兵强兵。但之后,还未等我将此事推行下去,就受命陪同童枢密去了辽国。再之后的事情,郑少卿应该都知道了吧?所以下官根本没有时间操练各地兵马,此时更不可能让他们前往平贼,不然就与之前误国误军的贺默之流没有任何区别了。”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有理有据,竟让郑观都不好再坚持自己的意思了。其实这也是因为郑观毕竟不是个刚愎自用的官员,他为人也还算正直,既然孙途所言在理,他也不好强迫对方。
沉默了一阵后,他才说道:“既如此,本官在回京后自会向官家如实禀奏。不过最多也只能给你们一年时间,如此匪患必须尽早铲除!”
在孙途连声的感谢里,他又眯眼道:“本官此来还有一事要查,那就是关于高翔与贺默那些所谓的罪行。孙都监,那些罪状虽然皆有签字画押,但他们人都死了,可称死无对证,可就让人不得不起疑了。”
孙途很清楚这才是郑观这个大理寺少卿来到青州的真正目的,所以也正色道:“此等事情卑职可不敢欺瞒朝廷,何况纵然我真有天大的胆子撒谎哄瞒,青州城军民数万,下官总不能封住所有人的嘴吧?若是郑少卿或是朝廷里有谁对此事还有疑虑的,大可在城中,在军营等地细细打听,看看高翔和贺默等人是否真做下了那等恶事。至于他们梁山贼寇勾结一事,虽然未有确凿证据,但只凭他们几次让我青州军大败于梁山贼寇之手,便足以说明问题了。”
看他问心无愧地说出这番话来,善于辨人断案的郑观还真看不出他在撒谎欺瞒自己了。而且孙途的回应也足够坦然,可以任由郑观去城中寻找百姓和军士询问相关之事,这要么就是确有其事,要么就是孙途真个已彻底将青州军民都控制在了自己手中,所以才会有此底气。
见他沉默不语,早已有些不耐的祝彪突然开了口:“郑少卿,请恕末将斗胆说几句实话。”
“你是……”
“末将祝彪,乃是青州军中一名将官,也是差点被贺默他们害死之人。就在半年前,我等奉命前往进剿梁山贼寇,在临近他们的水寨附近时,明明我们的斥候队伍已在前方发现了敌人有设伏的破绽,我们正打算先退却呢,可后方的都监贺默却连下数道急令,让末将率军继续前进,直抵梁山寨前叫阵。
“末将虽然百般拖延,但终究拗不过上官之令,终于还是率本部五百多人前进。结果真就身陷贼寇的包围,结果那一战,那一战……我麾下数百将士血战到底却只有区区三十来人随我杀出重围,我也因此身受重伤。”说着,他突然解开衣甲,露出了胸前那数道新鲜的伤疤来,只见其心口、背部都有重伤后留下的痕迹,叫人看得一阵心惊。
随着他这一表露,其他几名将领也都纷纷露出了身上伤口,也说出了自己当初大战时的艰苦和委屈,这让郑观一时竟有些不知该作何表示才好了,半晌后才苦笑道:“如此看来诸位确实尽忠朝廷,也因为奸人所害而吃了诸多苦啊。”
“其实我等入军中本就做好了随时为国捐躯的打算,可我们也要死得有价值才行。像那时般因为上司与贼寇勾结而被害死,我等实在难以接受。要不是孙都监及时归来,只怕我等早已不堪忍受而举兵了!”
这些将士用最直接的言辞证明了孙途所言非虚,也让郑观不得不相信孙途所告是实。如此一来,他来此的两件事情居然只半个多时辰就全部得到了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