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没有拒绝。
百夫长松了口气,安排心腹跟着翁主,他先一步进宫向殿下复命。
他人一走。
一旁的卫娘子,对着自己的护卫颐指气使,“去,先将我的箱子抬回去。”
“没看见外面都是一些难民?万一我的东西丢了怎么办?”
护卫没吭声,卫娘子指着他们一通呵斥。
“怎么这么笨,不会先抬去驿站,让我们的人看着点?!”
护卫连忙低头应下。
除秦善外,其余四名部曲连忙抬着箱子,去找褚先生。
那些护卫营的士兵已经见识到卫娘子的刁蛮,不敢去招惹她,反正百夫长只让他们看着翁主,别让那些百姓给冲撞到。
至于卫娘子,他们尽量离得远些,免得平白无故受一通骂。
卫曦音瞥见他们的态度,心底十分满意,转头对翁主道:“翁主,我们去前面看看。”
加上卫礼在内,三人一道往前方大棚走去。
项奇等随从护在翁主左右,根本不允许护卫营的人靠近。
前方用干草搭建的临时大棚,瞧着十分简陋,四四方方的棚内,面向街道的方向搭有木台,木台上放着好几口大锅,里面是一些煮好的糊状东西。
四方有佩刀的士兵值守。
百姓们身体消瘦,眼神黯淡而空洞,神情麻木地捧着大碗排队,随着前方的人流缓慢地移动。
瞧见翁主过来,棚内棚外的士兵连忙行礼。
“见过翁主。”
前方的百姓听见‘翁主’二字,空洞的眼神略微有了些焦距,顺着士兵的方向望去。
“这是在做什么?”翁主指着大排长龙的队伍,轻声询问一旁士兵。
士兵老实回道:“回翁主,今日到了发放赈济粮的日子,殿下有令,每五日为百姓发放一次粮食。”
卫曦音眉头微微一动。
说是粮食,但她余光瞧见,锅里那黏糊糊的糊状不知名食物,连坞堡喂猪的猪食都不如。
百姓没法出城,现在也没法种地,才五日发放一次粮食,还就那一小碗,这些百姓没饿死都不错了。
难怪前几日他们进城一个人影都没瞧见,都没力气出门,当然看不到人,中人县城内瞧着一片死气沉沉,与坞堡每日生机勃勃的模样截然相反。
卫曦音又转念一想,连外面冲锋陷阵的士兵都吃不饱饭,这些百姓没有足够的粮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按理说,中山国有这么多的兵,有足够的屯粮,只要元三郎好好经营,不至于混成这番景象。
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翁主沉默片刻,指着锅里的食物再次问道:“锅里煮好的那些食物是什么?”
下一刻。
一道声音从侧方传来。
“翁主对这有兴趣?”
周围士兵瞧见来人,连忙行礼,“见过胡先生。”
胡承恩摸着胡须淡淡嗯了一声,走上前向翁主行礼。
翁主对他的态度颇为冷淡,“胡先生怎么来了?”
胡承恩浑不在意,好脾气地回道:“回翁主,今日是放粮日,殿下命属下出来看看。”
“元……庶兄为何不自己出来看看?”
翁主望着底下形同枯槁,如行尸走肉般的中山百姓,联想到卫氏坞堡那些吃饱喝足有活干,每日都对未来充满希望,朝气蓬勃的人,对比之下,她心中顿感凄凉。
胡承恩面不改色地说道:“自灾难发生后,殿下从未离开过王宫。”
老殿下就是出城查看灾情而染病变成怪物。
元三郎一朝上位,对此十分敏感,他怕以同样的方式染上疫病离世,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封地拱手让人,因此十分惜命,就连每日餐食都必须身边人试过才敢吃。
他整日待在王宫内,至今为止都没出宫看过。
至于中山的情况,是由身边心腹每日上报给他,可以说,只要出了王宫,外面现在全是胡先生把持着。
但中山军队构成复杂,各个军营几乎各自为政,那些统领手下有兵,便是胡先生也不敢对他们指手画脚,随意插手军队事物。
就拿城外的两个前锋营举例,两位杂号将军油盐不进,每日来闹腾都是为了手底下的兵要粮要水要物资,殿下顾虑着他们手里的兵权,也不敢轻易出手整顿。
就怕适得其反,逼得人学前护卫营造反。
胡承恩当然明白当中利害,所以一直在循序渐进地收复人心。
翁主闻言,双手一下用力,紧攥着裙摆,心底的怒意快要压制不住。
她极少有如此愤怒的时候,元明轩竟然懦弱至此,中山国让这样的人把持着,她怎能不感到震怒。
瞧见那些排队领食的百姓。
翁主深知,在泥潭挣扎、望不见光明的人,哪个会不喜欢公正廉明、爱民如子,有力挽狂澜能力的明主。
显然,百姓已经对元三郎的所作所为失去了信心,只是他们无法反抗,或许还会在心底安慰自己,好歹自己缩在安全的县城里,比起外面那些人已经很好了。
她需要重拾民心。
翁主深呼口气,努力压抑住情绪,询问道:“先生还未回答,锅里煮好的都是什么?”
胡承恩对她执着于无关紧要的事上,十分不理解。
“回翁主,是大豆搅拌着干草煮出来的糊糊。”就这糊糊,还是几位统帅为百姓争取来的。
“什么?!”翁主感到震惊,“这样的食物能吃?”
胡承恩叹了口气,果然是不知人间疾苦的翁主殿下,百姓有口吃的就不错了,翁主未免太大惊小怪。
他想归这样想,面上却不显,恭敬地回道:“翁主有所不知, 中山本就地薄人众,现在外面几乎已经找不到一块未受污染的良田,粮食吃一点少一点,这时候自然要节省着。”
卫曦音碰了碰身旁的卫礼。
卫礼轻微点头,询问道,“敢问胡先生,既然现在缺少食物,只怕干草也不好找吧?煮干草和喂粮食,不是差不多?”
听见话语声,胡承恩不由转头打量他。
见是卫氏的郎君,他微微垂眸,心底略微不屑。
到底是世家大族出身,一个个的都天真且愚蠢,问这话就跟问‘何不食肉糜’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