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长椅上，死死盯着亮起红灯的“急救室”三个字，门紧闭着，一丝缝隙不留。
穆瑾言扎起的银灰色马尾，此时松松垮垮的耷拉着，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双手紧握，做了一个阿门的手势。
从前，他不信神佛。
此刻，他愿理佛禅。
“瑾言，去换一身衣服，这里有我们。”尚世杰见穆瑾言的头发在滴水，刚在外面，风凉，水结冰了，现在屋里有暖气，那点冰化了，水顺着脸庞流下。
“我等他出来！”穆瑾言盯着急救室的门，他不能离开，他走了，他的沐沐找不到他会害怕的。
“可你……”安慕希拉住尚世杰的胳膊，冲人摇摇头，让他不要再说了。
尚世杰气愤地走开了。
安慕希坐在椅子的另一端，看着死盯着急救室的穆瑾言，他在想他的清池哥一定会没事的，那么好的一个人，熬过这一关，后面会是康庄大道。
穆瑾言的手机在长椅上振动。
“说。”他接听电话，语气冷到极致。
“穆少，纳吉上了飞往K国的航班，我们晚了一步。”烈叔听到穆瑾言的语气，说完话，大气不敢出，他没脸再见穆瑾言了。
“落地K国哪里？”
“K国首都机场。”烈叔看着航班信息回穆瑾言的话。
“今晚，我要在西郊见到他！”穆瑾言的语气里带了狠厉。
安慕希往后退了退，背靠着身后的墙，腿不自觉打哆嗦，刚刚穆瑾言的话，唬了他一跳。
尚世杰手里拿了一条毯子，走到穆瑾言身后，盖在穆瑾言的身上，坐到椅子上，陪着穆瑾言。
“瑾言，你猜到是谁下的手了，对吗？”尚世杰看着穆瑾言的侧脸问。
安慕希靠近尚世杰，想告诉那个人是纳吉。
“一开始就知道会是他，可是没有防住，无论如何，我都想剥了他。”穆瑾言扭头看着尚世杰，眼里有疯狂。
“瑾言，冷静！”尚世杰与之对视。
“纳吉有精神病史，你知道的，精神病人，法律对他们是宽容的，没法走正当程序。”尚世杰一字一句跟穆瑾言说，这些他也是昨天才知道的，纳吉患有很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那是程序的宽容，不是我的！”穆瑾言的话掷地有声，眼睛里有怒火。
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管什么黑白。
纳吉有精神病史，那他的沐沐呢？
他沐沐从心理到身体的那些伤，都是这个疯子一手造就的，就因为那是一个疯子，就要饶恕他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穆瑾言没有这么高尚！
“瑾言，不是让你放过他，是你不要亲自下手，我相信沐清池不希望你的手上沾上那个人的血。”尚世杰捏住穆瑾言的肩，让人冷静下来。
急救室的灯灭了。
穆瑾言大步上前，门一打开，看着医生迫切地问：“他怎么样了？”
王医生摘下口罩说：“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辛苦了！辛苦了！”穆瑾言提着的心落回原位，松了一口气，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破涕为笑。
“我能见见他吗？”穆瑾言言语恳切，眼睛盯着医生。
“换一身衣服再去。”王医生看着穆瑾言，拍拍他的肩膀。
沐清池从急救室里出来，整个人被罩子盖住，转移去专用病房，穆瑾言隔着罩子没有见到人。
安慕希和尚世杰看着这一幕，安慕希的眼泪再次没有止住，尚世杰看着穆瑾言，松了一口气，扶着安慕希，看沐清池被护士推着走了。
换上防尘服，穆瑾言坐在沐清池的床边，沐清池全身上下插满了粗细不一的管子，胸膛微微起伏，氧气机有咕噜咕噜的泡泡声，心电图上的波峰波谷比在车上明显了不少。
这些都在告诉穆瑾言，他的沐沐还活着。
轻轻去碰沐清池的脸，有些许浮肿，在冰水里泡了那么久，来到温暖的环境，还有身体机能各方面没跟上，身体血液循环不畅。
隔着防尘手套，摸着沐清池的脸，感受不到温暖，泪水从穆瑾言的脸颊滑落，他哭了，无声落泪，嘴里说不出话，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
静静陪着沐清池坐了许久，擦掉脸上的泪，不应该哭的，他的沐沐还活着。
“沐沐，他怎么敢？”穆瑾言说不下去了。
“沐沐，是言哥没用，没有保护好你！”穆瑾言心脏很疼，很难受，看着满身插满管子的沐清池，心里的怒火抑制不住。
他说话，沐清池躺在病床上，没有回答他的话。
“沐沐，那天你说的那些，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对吗？”过了好久，穆瑾言再次开口。
耳边响起那天清晨，他和沐清池闹僵之前，他的沐沐说：“不用为不值得的人，脏了你的手，他不值得。”
“沐沐，可是你值得！”
穆瑾言将沐清池身上的一层薄被拉了拉，盖住沐清池的手，隔着被子俯身轻轻抱了抱他的沐沐，没有碰到那些刺眼的管子。
安慕希和尚世杰在屋外等人。
“傻狍子，穆瑾言他会不会真的……”安慕希看着尚世杰问。
“会！”尚世杰的心情一点也不美妙。
“不安的世界，不慢的时间，还是给自己留一些……”
安慕希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铃声不太熟悉。
摸出才知道是沐清池的手机，电话接听没有密码锁。
来电人是周子衍。
“喂！”安慕希的声音有些沙哑，今早哭了几次。
“你是谁？”电话里的周子衍有些激动。
“安慕希，你有事？”安慕希不想多说话。
“清池不在？”周子衍的电脑屏幕上放着一段视频，他的声音在听到安慕希接起电话时就在微微颤抖。
“他……他现在不行。”安慕希有些说不下去了。
“穆瑾言在他身边吗？”周子衍握着手机的手，骨节分明。
“在。”
嘟嘟嘟的忙音，周子衍挂断电话，安慕希听着忙音出神，听着周子衍的语气，像是知道了什么。
周子衍看着短短十五秒的视频，看着视频里的人腿上鲜血淋漓，从很高的地方重重砸在满是灰尘的垫子上，扬起的灰里，他知道了是谁，久久没有回神，拨通沐清池电话的手在不停发抖。
外面的天，正在一点一点破晓，海岸线上有微光，太阳正在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