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静夜。
秋意已经由浅变浓,月歌森林里却依旧保持着一种青葱的暖意。随手将毯子在大树下铺展开,阿莱格里一屁股坐在上面,能感受到茸茸青草的柔软和清新。
“吃点东西?”旁边的弗莱彻把干粮抛过来,问道。
“算了,我睡会……”阿莱格里随口嘟囔了一句,摆摆手,一头栽在毯子上,没多久就传来了轻柔而规律的鼾声。
“不是吧?睡的这么快?”弗莱彻有些目瞪口呆。
“可能大人是太累了吧,”菲雅轻盈的蹦跳着从森林深处走出来,把一捧果子放到地上,轻声解释道,“你也看到了,这几天的追兵全靠他一个人阻挡。”
“是啊,真是生猛,”弗莱彻回想起来,特别是几乎擦着自己鼻尖放下的“熔火领域”,颇带点感慨道,“你认识他很久了吗?”
“不,”菲雅摇摇头,“我只比找你早认识了几天而已,但我们殿下和他是老友。”
“哦,”弗莱彻点点头,试探着问道,“那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吗?真是来自瑟兰的**师?”
“不是吧,”菲雅倒也没有隐瞒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但我们是在迷雾沼泽边缘会合的。”
“哦……”弗莱彻点点头,一脸的若有所思,“迷雾沼泽,精灵王国,‘飞轮’商团少东家,以及流金商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吃果子吗?”菲雅靠在远处树旁,随手扔过来一个青红半涩的果子,这是她的晚餐。
“吃,”弗莱彻一把接过,使劲啃了一口,笑道,“不过不全吃,光吃水果不吃干粮我会很难受。”
“人类的通病,”菲雅点点头,不屑道,“因为一时的口腹之欲,所以才有这么多的杀戮。”
弗莱彻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反驳,精灵们茹素的习惯人尽皆知,他们对于人类的偏见更是固执到了骨子里,不是他几句话就能有所改变的。
“我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菲雅转过身去,几个纵跳就消失在林间,精灵哨兵喜欢在树上休息,安全而且干净。
“固执的精灵。”弗莱彻摇摇头,一口果子,就一口干粮,吃的不亦乐乎。
深碧的翡翠色弥漫到了整个梦境,就像是无边的雾气,涌动奔腾。
阿莱格里知道这是一个梦,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走出这样一个庞大而复杂的迷宫。周围扭动的雾气变换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时而是树木藤蔓,时而是走兽飞鸟,就像是外界的整个森林投影到了梦境之中,变得更加抽象化。这样的整个梦境,全都是一种颜色,一种绿色,只是这种绿色的色调深浅不一,才有了层层叠叠的层次感,也让阿莱格里知道,自己确实处身于一片无边广阔的空间之中。
阿莱格里试探着往前走去,雾气排开来,又涌上去,和四周的距离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只带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
阿莱格里不服气,继续往前走,保持着一种笔直的姿态和方向,可是直到他感觉有一种单调无聊的烦闷,已经走了很久就,四周的情形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却又无时不在变化。
他皱起眉头,苦苦思索,尝试了种种方法,却一无所获。
那些雾气,似乎能完全隔绝他的视线,那么精神力的探测又如何呢?阿莱格里咬咬牙,试探着将自己的精神力延展出来。与在外界不同,这样一丝一缕的精神力触须,居然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阻碍和干扰,在雾气中轻盈的穿行。
这,似乎好像本身就是个精神力构造的空间。
他沉心静气,分出几缕纯粹的精神力尝试着去接触周围那些雾气,精神力穿梭进去,就像是鱼儿在水中游动,出奇的融洽。他闭上眼睛,完全用那种精神力去观察周围的世界,雾气顿时消失不见,周围的空间一片空旷。只有在那最远方,才有一片青绿色的脉络构勾连在一起,隐隐约约看过去,就像是一棵接天立地的大树图案。
阿莱格里深吸一口气,保持着闭眼的状态,依靠精神力的辨识,缓缓向那片脉络走去。
又是一段漫长的路途,随着他的距离逐渐接近,才慢慢发现,这些脉络就像是从树木中抽取出来的经络一样,透着一种剔透的晶绿色。这棵大树的树干和枝叶早就已经消失,却只留下纯粹的结晶骨架,遗存在这里。
阿莱格里犹豫片刻,缓缓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凝聚出一股精神力向着这些脉络探去,准备彻底检查一下这些结晶的奥秘。
可就在触须探进脉络的那一瞬间,就像是一丝火种投入了极端易燃的木柴堆,从接触的那一点开始,无边的绿光蔓延开去,整个大树图案都被缓缓点亮。
亮起,然后微微黯淡,再度亮起,图案一明一灭,仿若呼吸。与此同时,整个空间中忽然响起了低沉的搏动,由慢变快,就像是空间的心跳再度复苏。
浩瀚,博大,生机郁郁。
这是阿莱格里的第一感觉,从来没有,他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强大的精神力,自己引以为豪的“灵魂之海”,在它的面前就像是广袤沧海旁的十尺方塘一般渺小。
“你……是……谁?”忽然,一种威严而苍茫的声音缓缓响起,直接通过他的精神力触须传来,回荡不休。
阿莱格里浑身一震,就像是正在肆无忌惮观察着一具尸体,那具尸体却忽然活过来一样,震惊却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慌乱。
“你又是谁?”阿莱格里定下神来,低声问道。
“我?”传回来的声音有些迟疑,却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逐渐坚定,就像是从沉睡中惊醒逐渐找回了自己的记忆,“我当然就是我,我是这一方的空间,我是这一片的天空,也是这一片大地,更是这一片天空与大地间所有存在的集合……那么,你又是谁?”
这家伙好像不是人?阿莱格里皱皱眉,他没有弄明白对方的意思,只能支吾道,“我是阿里巴巴,是个火法师。”
“火?”那声音重复了一遍,回应道,“我讨厌火,但是你不一样……我在你身上,根本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印痕……你,到底从何而来?”
“世界的印痕?”阿莱格里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内心中翻江倒海,却故作茫然道,“我从安蓝公国来,你知道吗?”
“安蓝公国?我没听说过……”那个声音低沉而迟缓,语调中带着一种慎重,不过按照阿莱格里的感觉,好像这个声音的主人不太懂得欺骗和诡计,所问所答都直来直往,“如果你不是从冥狱来,那我们就不是敌人。”
“我当然不是从冥狱来的,”阿莱格里忙笑道,他不愿意与对方这种强大的存在为敌,“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和那些邪神根本不一样。”
“嗯,”声音沉吟着,“确实,你不是从冥狱来的……因为,你实在是太弱了。”
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似乎脑子不会拐弯一样。阿莱格里心中暗骂一声,表面上却无辜的恳求道,“那你可以把我放出去了吗?”
“什么放出去?”它的声音中带着点纳闷,“你本来就是自己进来的,就自己出去好了……”
“我就是做了个梦而已,”阿莱格里无奈道,“我想问问你,做梦的时候怎么把自己叫醒啊?”
“这个空间,本来就是我的梦境而已,”那个声音缓缓道,“你在梦中走进来了,等到醒来就可以出去了。”
“那我要是醒不过去了,可怎么办啊?”阿莱格里挠挠头。
“那你就在这里陪我好了,”那个声音一字一顿,一句话能说好几分钟,“反正……我也挺无聊的。”
“什么?”阿莱格里一愣,忙推辞道,“那可不行,况且我留在这里有什么好?”
“那你……就会和我一样,生命得到无限的延长,”那个声音回答道,“这样……难道不好吗?”
“我和你说话的时候,时间确实过得挺漫长的,”阿莱格里吐槽道,“你倒是想想办——”
他话音未落,声音却戛然而止。
阿莱格里似乎在忽然之间,就莫名其妙的在这个空间中消失了。
“咦?”过了许久,那个苍老的声音才反应过来,缓缓问道,“人呢?”
“啊?”阿莱格里猛然坐起,急促呼吸了几下,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周围迷蒙的雾气完全消失,秋虫悲鸣,林木苍郁,夜色深沉,他又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怎么了?”他斜了一眼旁边的弗莱彻,沉声问道,逐渐清醒过来之后,他恍惚中记起,刚才好像是弗莱彻用力拍打惊醒了他。
“这,这个……”还保持着拍打姿势的弗莱彻,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阿莱格里,结结巴巴的恳求道,“大,大人……你能不能……小点声打呼噜,我都被你吵醒了好几次了。”
“什么?这个啊……”阿莱格里居然罕见的点点头,温声回道,“我知道了。”
弗莱彻微微一惊,下意识的瞥了面色茫然的阿莱格里一眼,自己的记忆中,好像他从来没这么好说话过。
“这次你做的不错,”更大的惊讶来了,面色和善的阿莱格里,居然满是鼓励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值得鼓励。”
“可,可……是我,我刚才到底做什么了?”弗莱彻忽然有种怀疑人生的冲动,自己不会做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