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爷,我去会会他,你就别去了行不?”楚雨凉从他身上跳下,拒绝他同去。
“嗯?”晏鸿煊蹙眉。
“如果他是为了太子妃之事而来,那你就没必要出现,当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不是为了太子妃而来,那你再见机行事,这样如何?”楚雨凉耐着性子哄道。
“嗯。”晏鸿煊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随即朝岳嬷嬷看去,“好生护着王妃,别出差错。”
“是,王爷。”岳嬷嬷躬身应道。
楚雨凉抿了抿唇,这才轻蹙着眉头去了厅里。
晏子斌还穿着蟒袍,坐在厅堂里,比起平日里的冷傲,更多了一股威严的气势。
楚雨凉进厅堂时看他第一眼不是被他气势震慑到了,而是诧异他的穿着。看样子,他应该还没回府才是,连衣服都没换就穿着朝服来了。稀奇真稀奇,他有那么在乎太子妃吗?
她还记得当初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如果自己愿意做他的女人,他可以为她休了太子妃。那时候的他无情得让人又恨又怕,特别是在同太子妃接触过后,她更是厌恶这样的男人。先不说太子妃家世,好歹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还给他生了儿子,他居然能把休弃的话放在嘴边随口对另一个女人说,目的就是为了拉拢更有利的势力。
这样的男人不仅不懂感情,更是连‘夫妻’都不懂。如今太子妃出事,他却如此快速的出现,难道是有觉悟了?终于知道太子妃的重要了?
“参见太子殿下。”行至厅中央站定,楚雨凉规规矩矩的蹲膝行礼。
“起来说话。”晏子斌敛着双眼,眸光沉沉的落在她身上,嗓音低沉而冷硬。
“谢太子殿下。”楚雨凉直起身,挤着客气的笑迎视着他,“不知道太子殿下今日来楚府所为何事?”
“贤王妃,人呢?”晏子斌薄唇轻启,言语简短,可气势逼人。
迎着他没有温度的眸光,楚雨凉抿唇浅笑,“太子殿下,您是要找我们王爷吗?可是王爷早朝后还未回府,你若要找他,估计得等上一会儿。”
“贤王妃,本宫要你将太子妃交出来。”晏子斌眸底卷着一丝薄怒,明显对她胡扯的话不满。
“呃……”楚雨凉愣着眨了几下眼,想是突然反应过来,“太子殿下,您的意思是太子妃在我们府上?这不对啊,太子妃今日没来楚府,您怎么找她找到这里来了?”
“贤王妃!”晏子斌冷厉的呵斥道,还突然从椅子上起身,眸中的怒火逐渐的浮出,“别同本宫装傻!别人不知道你楚雨凉是何人,本宫可是清楚得很,除了你,谁还能办得到将活人带走?”
“呵呵……”楚雨凉突然低笑起来,“太子殿下,你可真抬举妾身了。别说我没那么高强的本事,就算有,好端端的我为何要将太子妃带走?难道我吃饱了没事做?”
晏子斌眯了眯眼,凌厉的眸光射向她笑脸,“那个孩子呢?你敢把那个孩子交出来让本宫当面质问他吗?”
楚雨凉状似不解的愣了一下,“那个孩子?哪个孩子?”
晏子斌咬着牙,一字一句的磨道,“如此说,你是想装傻到底了?”
楚雨凉轻‘呵’了两声,面对他隐藏的威胁和危险,她也逐渐严肃起来,不再继续跟他绕弯说话了,“太子殿下若是到我们楚府做何,妾身代表我爹和王爷欢迎太子光临寒舍。若太子有意上门挑衅,那妾身奉劝太子,请回吧。你们太子府的事妾身没兴趣知道,你们太子府的人,妾身也没兴趣过问。妾身只是一介妇人,没那通天过海的本事,更没那么多闲心去多管闲事。”
晏子斌怒目狠瞪着她,可楚雨凉镇定又无惧的神色却让他无言驳斥她的话。
眼前的女人一点都不简单,这是他知道的。昭王之死,以及她身边那个孩子,都在提醒着他不可轻视这个女人,也不能冲动行事。
这一趟是白跑了,但至少让他心里有了底,太子妃就是在她手中!
那女人,让她多和贤王妃接触,结果她却和贤王妃走到了一块,出了事,不向他求救,反而向这贤王妃求救,可见她们之间关系非同寻常……
表面上,那女人温柔纯善,没想到却早有了背叛他的心思!好……非常好!
不就是嫌他无用、不能像正常男人一样满足她么?这个贱人,最好躲着一辈子别出现,否则他非亲自杀了她不可!
目送着他离开,楚雨凉微眯着眼,站在原地许久都没动作。
她是真的无心去插手别人的事,可现在已经插手了,也没有她后悔的余地。不去救太子妃,她有可能被皇后折磨死,若现在将她送回去,估计还是得死。
这种走投无路的感觉想当初自己也深有体会,那时被韩娇诬陷,她多希望有个人能帮自己出头,要不是竹林里的相遇,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会做些什么、会遇到些什么。
太子妃的今日就好比她的昨日,被身边的人肆意虐害。在面对这些虐害时,仅凭自己,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是这个社会的制度造成了无辜者必须向权势低头,是这个社会的愚昧思想造成了女人要对家庭忠诚、愚孝,哪怕在是非对错面前,女人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王妃,回去吧。”岳嬷嬷走进厅堂,打断了楚雨凉的胡思乱想。
“嗯。”楚雨凉点了点头,轻叹一声之后才走出厅堂。
路过儿童房的时候,恰好碰到小南从房里走出来。
背上用背带绑着宝儿,手里还抱着爱笑的贝儿。
“小南,你这是带他们去哪?”楚雨凉好奇的问道。对他这样的‘造型’已经见惯不惯了,虽然他年龄也不大,可是带两个孩子从来没出过差错。
“姐姐,我带宝儿和贝儿去冬儿家玩会儿。”小南低头小声回道。
“……”楚雨凉嘴角狠狠一抽,这家伙是担心自家师兄劈他,所以打算去许冬家避难?可也用不着把两个小的一起带走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带着他们家两个宝贝跑路呢!
许是怕她不同意,小南抬起头小声求道,“姐姐,放心吧,我会保护好宝儿和贝儿的,天黑之前就回来。”
楚雨凉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对两个奶娘叮嘱道,“你们跟着去,多注意安全。”
奶娘齐声道,“是,大小姐。”
楚雨凉走上前摸了摸小南的脑袋,也没另外交代什么,“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就是。”
小南带孩子比她还贴心仔细,她没什么不放心的,两个奶娘跟着去,宝儿和贝儿也不会饿着。更何况,去许冬家刘梅也会帮着照看孩子。
小南眨眼就没见了影,两个奶娘拧着个包袱走的正门,不用想那包袱里装的肯定是两个孩子干净的衣物和尿布。
楚雨凉一直到回书房都还在笑。她要不要告诉某位师兄,他的师弟带着他两个宝贝疙瘩逃了?估计她家爷会立马提刀跟着追吧?
“有何好笑的?”晏鸿煊还在书房等她回来解释,结果这女人一来回就在偷笑,这算正常吗?
“爷。”楚雨凉绕过书桌一屁股坐他大腿上。
“美人计无用。”晏鸿煊冷脸训道。虽然语气不好,但双手却将她身子搂住。
“咳咳……”楚雨凉白眼,“谁要用美人计了?人家想好好跟你说话呢。”假正经!她就不信了,哪天她穿套比基尼,看他流不流鼻血!
“为何要救太子妃?”晏鸿煊直言问道,没心情跟她绕弯。
“唉!”楚雨凉这才正经起来,叹了一口气,将早上太子府的丫鬟来求助的事说给了她听。
听完之后,晏鸿煊只是冷声说了两个字,“愚蠢!”
楚雨凉立马瞪眼,“谁愚蠢了?我若不救她,她被皇后搞死了不说,还得拖我下水。”
晏鸿煊拧着浓眉,俊脸绷得紧紧的,“那丫鬟分明就是皇后指使的,你以为当真是太子妃的人?”
楚雨凉诧异,被他一说,她突然沉默起来。
晏鸿煊直接拆穿某些人的把戏,“太子妃被关押在宫内,就算那丫鬟是太子妃身边的人,你以为皇后会让她随意出宫?那丫鬟出现,分明就是皇后有意指使,目的就是要引你前去。如此浅显的破绽,你居然没看出?”
楚雨凉脸色苍白起来。对,如此浅显的破绽她居然都没看出来!真是够蠢的!只怪她当时被消息惊到了,只顾着去恨皇后了,所以没仔细去琢磨丫鬟的出现是否合理。
对上他冷眼,她低下了头,开始对手指,“爷,我都已经把人救出来了,你总不能让我再把人送回去吧。就算我真不该出手,可太子妃也有可怜之处。救她我不后悔。”
晏鸿煊也无心训斥她什么,只不过不满她擅自做主,现在见她态度端正,他哪舍得多责骂她,“行了,救了就算了。皇后要牺牲太子妃诬陷你,你将人救出也不全是坏事。回头你去看看太子妃,如果她愿意出来指证皇后蓄意诬陷你,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楚雨凉一头黑线,“爷,你的意思是让她们婆媳反目成仇?”
晏鸿煊挑眉,“不然呢?难道白救一场?如果太子妃没有可用之处,那不如杀了灭口,省得她再被皇后利用。”
楚雨凉心惊起来。他和小南还真是师兄弟,居然都想到了杀人灭口。不错,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太子妃杀了,就算有人怀疑他们有如何,证据呢?太子妃是被皇后关押的,如果死了,皇后的嫌疑怕是最大。
可杀太子妃……她真的没有想过!
“爷,能不能留她一命?”杀人她不反对,可杀这样一个女人,就显得……
晏鸿煊俊脸微沉,“那你去问问她,是否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她若愿意,我不仅可以饶她一命,还能为她寻一处安生之地、保她下辈子衣食无忧。”
楚雨凉为难的皱紧眉头。这分明就是不可能的事!
就太子妃那样性子的人,要她背叛丈夫和婆婆,估计她会先一头撞死。还用去问吗?
她只想着在这件事上做个好人,可她忘了,她身边这个男人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可以做到漠视,但真要过问起一件事来,对他来说,必须有个结果才行。昭王、太子,太后,哪怕就是皇上,在他手上也吃过亏。现在要他无所回报的去帮一个女人、还是太子的女人,用脚板心想也知道他不愿意。
“爷,那我今晚去看看她。”现在说什么都有些过早,毕竟她还不知道太子妃的心思,所以求他放人也不适合。
……
红庄虽然人空了,可华丽的建筑物都还在,阁楼、亭台这些也完好无损。只不过好一阵子没人的缘故,里里外外都布上了灰尘,透着无法形容的潇凉感。所路过的花园中,也长出了许多杂草,就连池子里用来观赏的鲤鱼也都死完了,浮在水面上,让整个水池都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
若不是曾经在这里住过,楚雨凉几乎不相信,这就是曾经京城最热闹的青楼。
带着对云娘和五爷的想念,她和岳嬷嬷走进了地下室。以前她对这里的环境不熟,但那次听说红庄人去楼空后,她和晏鸿煊就在这里转悠的很久,也发现了这处如同牢狱一般的地方。
她也不是故意要让小南将元雪琪送这里,主要怕被人发现。
地牢里,点着油灯,随处可闻幽静阴沉的气息,楚雨凉走向了最里面的一间密室,没有挂锁,她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看着坐在地上、浑身血迹斑斑的女人,楚雨凉也不知道是啥滋味,紧抿着唇走了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怎么样?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元雪琪摇了摇头,对着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该救我的。”
楚雨凉耸了耸肩,“不该救也救了。”
岳嬷嬷跟在她身后进来,肩上挎着一只包袱,手里还提着一只食盒。
楚雨凉将包袱接过,在地上打开,从包袱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物,面无表情的说道,“小南说你受了伤,我带了一些药,你先擦擦,然后再把衣服换了。你一天没吃了,我带了些干粮和水,你暂时用着。”
此刻的元雪琪不是用‘狼狈’就能形容的。堂堂的太子妃,披头散发、身上仅有的里衣到处都是鞭裂的痕迹,有些裂口大的,还能看到模糊的血肉,让这间密室都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原本倾城绝色的容颜依然很美,可美得让人揪心。苍白不说,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再晶莹闪动,像水波干涸枯尽一般,涣散无光。特别是她浑身的气息,透着将死一般的无助。
好端端的一个大美人,被自己的婆婆虐成这幅鬼样,楚雨凉真心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谁说家暴只有男人对女人,遇上变态的婆婆,一样痛不欲生。若是个普通婆婆或许还能找找官府伸冤、哭诉,可偏偏这婆婆不是普通人,就算把儿媳整死整残人家都不会心疼半分。
都是女人,元雪琪也没拒绝她帮自己敷药、更衣。或许是伤口覆上药粉太疼的缘故,让她眼泪不停的往下流,偏偏她还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看着她一边嚼着点心一边落泪的样子,楚雨凉终于沉不住气了,“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没人会笑话你的。”
元雪琪压抑了许多的心酸因为她这句话彻底的释放了出来,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
“我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何错……为何要那样逼我……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她一直不停的重复着这几句话,楚雨凉也没打断她,只是坐在她对面静静的看着她。
直到她哭声减小,不再哭诉委屈,楚雨凉才开口,“你还想回去吗?”
元雪琪木讷的盯着自己的双脚,她低着头,一头乌发垂下遮住了她所有的神色,好半响,她才哽咽的出声,“不想。”
回去又能如何?如果只是虐打她她可以忍受,但如果要她去做一些昧良心的事,她却是做不到的。她知道母后的用意,她不是不想听话帮她做事,只是那样的事她真的做不到……
楚雨凉又问道,“那你舍得离开吗?”
元雪琪同样是愣了一瞬,突然抱着膝盖又失声痛哭起来。
楚雨凉咬了咬唇,“是舍不得楚王对吗?”
元雪琪抬起头,被泪水浸湿的脸上有着痛苦、纠结,可说出的话却让人意外,“贤王妃,我求你帮我离开可好?我不想死……我更不想楚王长大成人后得知我是被她皇祖母害死的。我承认我很没用,不管我做何事都换不来他们的认可,就算我能活在楚王身边,以后他一样会嫌弃我这个母妃没用。如果可以,我宁愿让他相信自己的母妃是个有用的女人,只不过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离开他……”
楚雨凉睁大眼,都快傻了。这是电视剧里的台词吧?
她知道她不是推卸责任,只是无力反抗。可她这样的想法,让一向自持有主见的自己简直没法接受。
一个女人,有必要委屈到那样的地步?
这不是伟大,是懦弱才对!
可看着元雪琪痛苦不已的神色,楚雨凉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刺一般的卡在喉咙口,逼着她也跟着难受。
她要处在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上,她不会如此服软。灭了惨无人道的婆婆不说,她绝对要把儿子的抚养权争夺到手中,那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肉,凭什么要冠着别人的姓,凭什么要对那些没人性的东西毕恭毕敬?
让那么小的孩子在没有人性的家庭中成长,这不是对孩子有益,这是在坑孩子一生。为何这种道理就没有人能理解呢?
可是……
眼下的情况却让人莫可奈何!
先不说这太子妃的思想有问题,就算她愿意把孩子带走,这也是有很大难度的。把她从皇后手中救出来就已经惹了麻烦,若是再去抢孩子,那就是添大乱。
她不是不想做好人,可也得看实际情况。她只身一人还好,可她有爹、有丈夫、还有两个孩子,为了成全他们母子在一起而给家人惹祸,她还没那么大仁大义。
知道元雪琪哭声小了以后,楚雨凉才继续同她说话,“太子妃,看在你没有同皇后同流合污的份上,我可以帮你离开。不过你得答应我,走了就不要在回头。”
元雪琪低着头呜咽道,“我不会再回头的。”
曾经她以为嫁给太子早晚会得到他的心,可是她失望了,哪怕她生了楚王,太子心中也没有她。她在他心中,只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个女人!在这一年来,他们虽然每日同床共枕,可她依旧没得到太子的心,她之于他,只是一块遮羞布,一块掩饰他无法人道的遮羞布。
她继续留下还有何意义?让她做棋子?是不是最后还要连累她的家族?
在楚雨凉注视下,她脱掉脚上的绣花鞋,并将地上那团带血的衣物抱起一并递到楚雨凉面前,含着泪的目光突然生出一丝坚定,“贤王妃,麻烦你将这些送到我爹爹那里好吗?”
楚雨凉眯起了眼,沉沉的看着她无助之下坚定的神色,“你还有要求?”
元雪琪咬着唇迟疑了片刻,才轻道,“我想写封信。”
……
从地牢里出来,楚雨凉刚抬头,就被夜色下的一抹黑影惊住了。
“爷,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岂不是把人都放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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