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一旁,听宋青禾说着九岁前的事。
宋青禾笑着说,“阿娘和李叔在一起很开心,虽然陈奶奶不大喜欢我,总叫我做一些活,不过也没事,我不做,我娘肯定会主动去做,她身子骨弱,不像我,皮实些,而且我每日里还是可以去先生那里读书,我觉得我过得挺好的。”
她对江扶月比划道:“小姐才小小一点,路都走不稳,还要去揪老太爷的胡子,老太爷天天捧着胡子叹气,但小姐不理他老人家的时候,他还会捧着胡子去让小姐揪。”
江扶月没有这样的记忆,这会听着,不由也想起那位疼宠自己的外祖父,鼻头微酸。
宋青禾大概是“岁数小”,见大家喜欢听她说话,也很高兴。
她道:“贺兰先生是个很有学识的人,就是脾气差了点,还喜欢打瞌睡,”
随后又看向安静听她说话的贺兰敬,“跟你一点也不一样。”
贺兰敬低声笑了出来,“义父,脾气确实差了一点点。”
宋青禾跟着用力点头。
说着说着,日头渐渐上去。
下人快步走来,同南风低声说了几句话。
江扶月见状起身走到一旁。
南风道:“小姐,宋家那边,宋夫人派人来请小姐过去。”
江扶月点了点头。
应该是宋氏发现李燕不见了,但又寻不到宋青禾,不知所措下便来找她。
江扶月知道宋氏对宋青禾来说要紧。
所以宋青禾“失忆”期间也得妥善安置好宋氏才行。
因此回去同宋青禾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宋家。
宋氏这会子面色分外惨白,整个人如无头苍蝇般呆呆坐在上首。
直到江扶月到了,她才找到了主心骨。
“小姐,小姐您帮我找找燕儿,燕儿不见了!”
江扶月拧眉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视线落在地上跪着的妇人身上。
那妇人见状忙道:“小姐,我昨夜亲耳听见,二小姐同人跑了!”
宋氏几乎要晕过去,回头道:“你胡说!”
那妇人撇了撇嘴,嘟囔道:“就是跑了,跟什么船工去享福了。”
“你还说!”宋氏气得嘴唇打颤。
江扶月故意叹道:“船工?李燕能接触的船工,只有最近来的贺兰公子吧?不如去问问他?”
宋氏想到李燕最近提到贺兰敬时,面红耳赤的样子,心中一个咯噔。
没多久,贺兰敬就来了,还带了手下一个船工来。
那船工语气夸张道:“那邱落早就跟宋二小姐搞在一起了,前两日还在船仓里办的事,那声音叫的,满船谁不知道。”
宋氏面色惨白,摇摇欲坠,“你胡言乱语!胡说!!!”
船工被吓了跳,不由看了眼贺兰敬。
贺兰敬却是冷然,“宋姨,我手底下这名叫邱落的船工,也是一早失踪,我正在寻他。”
他朝船工轻点了点头。
船工立即得了底气般道:“我可没冤枉,邱落屋里,那个枕头下还有宋二小姐的里衣呢!人家还说,人小姐就喜欢他,想跟他走,怕家里不同意,还打算私奔来着!”
宋氏呆滞住了,她想反驳,可若真有女儿的里衣,那便是真的。
因此只喃喃道:“不可能……怎么可能……”
贺兰敬道:“不若报官吧。”
江扶月接道:“报官?也好,藩人的事,在官府那向来都是大事,想来官府会细细查明李燕去了何处。”
方才听墙角的妇人嘟囔道:“那就报官呗,也好证明我的清白,都说了二小姐跟人跑了,眼睛毒的早就看出二小姐不是处子身了。”
宋氏晃了晃。
就在江扶月要叫人去报官时,宋氏忙尖声道:“不、不要去!”
如果去报官,证明李燕真的跟人私奔了,那李燕的名声就全毁了,李朝也会受到影响。
她不停摇头,对江扶月道:“小姐,小姐您帮帮我,不能让人知道此事,燕儿只是出外游玩了,说不得要不了多久她就回来了,不能让她如今就被毁了名声。”
江扶月沉默。
要说宋氏确实好骗。
但也在意料之中,这位妇人,向来都是没有主意又只想息事宁人的性子。
她和贺兰敬假装说了几句,又派人来管住宋家下人的嘴,将一切安排好后,便劝了宋氏几句,让她节哀。
宋氏缓过神,才问:“小姐可知青禾去了哪里?她今日也没回来。”
江扶月想到宋青禾的样子。
只想过些日子再让宋氏知道宋青禾的情况。
因此看向贺兰敬。
贺兰敬早有准备,应道:“青禾一早便出海,去藩外忙一些生意,估摸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宋氏倒是也不疑有他。
只苦笑道:“她总是这样忙,若不是她不嫁人,没给燕儿带个好头,燕儿早就定了亲事,也不会干出这番错事。”
江扶月皱紧眉头。
贺兰敬也是神色冷漠。
不过宋氏这会子心神崩溃,又摇摇欲坠的样子,二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再把人气病了,到时候叫宋青禾难过。
因此只嘱咐了两句,江扶月派了人来守着宋氏,就各自离开。
出了宋家,贺兰敬便道:“无垢毒的解药,我派人回去取了,通润钱庄那边,我亦能安排妥当,小姐不必忧心。”
通润钱庄是贺兰敬义父帮着宋青禾一道开的。
所以贺兰敬也能守得住通润钱庄。
免得宋青禾好后,发现自己的心血毁了。
江扶月也是松了口气,亏得贺兰敬也算靠谱,于是点了点头,“放心,青禾姐在听澜山庄会好好的,她如今这样,也能休息一阵。”
往日里宋青禾总是绷着。
如今这样失去痛苦的记忆,倒是可以养养身子,休息休息。
至于宋氏,她只要寻个由头,说过几日再见,宋青禾应该也能理解。
贺兰敬应了声好。
又问:“我可以时常去看看青禾吗?”
江扶月点了点头。
贺兰敬这才松了口气。
上次江扶月看他时,眼神可不算友好,好在李燕的事上,他办得大概还算妥当。
江扶月问:“她,你怎么安排?”
她问得是李燕。
贺兰敬冷然。
“同方才与宋夫人所提一般,治好了邱落,送她与邱落去夏州做夫妻了。”
江扶月愣了下,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
那邱落估摸着治好了也是残废,还会记恨上李燕。
李燕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受苦,又不会死,至于她以后会怎么样,等宋青禾好后再做安排。
二人说过话,宋青禾就和贺兰敬做了告别。
她回了山庄,看了下宋青禾,见宋青禾还不错,便开始操心自己的事了。
如今没有宋青禾做助力,但她还是得支棱起来,把自个的生意做好。
首要的事就是钓西极乐土的和尚。
*
清源寺香火缭绕,钟声悠远。
且因着西极乐土的和尚要讲经,人更是挤得没地方落脚。
好在江扶月直接去了寺庙后山的安静处。
领路的小和尚站在墙壁前,对江扶月道:“大小姐,就是这里了。”
江扶月点了点头。
她的身后,是大片的花海。
这条石径,正是香客们看花的地方。
这会倒是空无一人。
薛城让小弟们把载满颜料的板车停下,又搬来江扶月让人做的梯子架好。
江扶月站在白墙前,在心中粗略划分着区域。
好在寺庙这墙刷过白色的涂层,她可以直接开始绘画开始阶段:起稿、着色与勾线。
想得差不多了,江扶月回过身,视线落在了抱刀站在对面的秦归雀身上。
她浅笑了下。
江扶月今日穿得素净些,南风又上前帮她挂了襻膊,将头发用头巾包起。
映着温和的日光,白皙的肤色,另有种出水芙蓉的美感。
秦归雀不由出神。
然而江扶月已经背过了身,面向墙壁。
她先用了几根横长线把要画的笔画分成若干栏,再用垂直线确定主尊佛像的比例,头、手、脚、莲座各自的点……
佛教艺术一直都对绘画有深远的影响,她还记得她在美术学院读书时,特地去了解了敦煌的壁画。
且毕业后,做了一款大型国风游戏。
当时有处闯关画风要借用佛教壁画场景,她用的就是敦煌壁画中的一窟——220窟《净土经变》。
且为了叫场景呈现动态化,她当时算是把这幅图研究透了,角角落落一处都没放过。
这会子画出来,不管怎样,涉及佛学,无论好坏,总能把和尚先吸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