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唇角滴落,盘神丝已彻底钻进心里,正被强迫炼化,痛楚不堪,他居然让她睡。
令狐蓁蓁低声道:“这是你在二脉山给我的心法,你那时就想我炼化盘神丝?”
二脉主似乎对此事意难平:“明明快想起一切,你为什么不把盘神丝炼化?为什么要还给姓秦的小子?明明情是情,盘神丝是盘神丝,大伯教你的结算之道可不是这样的。”
“因为我没你那么自私贪心。”
到底是天生,还是鸿神念无视规则的无中生有令他如此贪婪?牺牲了多少人,玩弄过多少命运,任由旁人的眼泪与鲜血来圆满他的贪心,他竟半点不动容?
天顶传来奇异的风声,二脉主面上掠过一丝喜悦:“鸿神念来了!”
话音一落,便有巨大如星的光团无声无息落在金色巨树上,迎合枝叶细碎银铃般的声响,欢快地舞动着。
很快,它似是察觉到盘神丝的气息,竟一下落在令狐蓁蓁头顶。
二脉主大喜:“如我所料,这两件神物彼此相互吸引!”
盘神丝是讲究公平交换之道的神物,并不能无中生有,与鸿神念交换的东西,只靠它没法拿回;鸿神念又恰恰相反,太过随心所欲,他不能把三个甲子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但两件神物在一处就不同了,他即将得偿所愿。
“我等了三个甲子!蓁蓁!大伯就靠你了!”
仿佛有千万把刀在乱戳头皮,头顶和心脏都像是要裂开,令狐蓁蓁痛得连声音也发不出,竭力撑开眼,望向曾经最重要的大伯,他面容眼底只有无尽的贪婪。
外间死龙又在凄厉嘶吼,很快便要被七个脉主打烂,二脉主头也不回,只唤了声:“慈华。”
守在殿门处的慈华君立即上前行礼:“仙圣有何吩咐?”
他柔声道:“你和云池自小关系就不错,他去了,你总得陪陪他。”
慈华君惊疑不定:“您是何意?”
二脉主笑道:“这太上宫彻底发动需得三人的一生因缘,先前陈梦做了第一个,云池做了第二个,你便来做第三个吧。”
慈华君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忽然像是被巨手抓起,“噗通”一声砸进无比清澈的池水中,鲜血迅速染红水面。
秦曦缓缓走进破碎的殿门时,只见到池水里的鲜血与尸体一点点消失,重新变得水晶般清澈,金色巨树款款伸展,一瞬间便长高千万丈,横贯天地。
清朗的风自四面八方而来,太上宫细碎银铃般的声响变成了银铃在碰撞,金色枝桠上倏忽垂落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镀金木签,被风吹得摇曳不休。
神物太上宫彻底被触发,露出它原本的模样,第二道屏障撑开在千重宫外。
二脉主笑吟吟地听四脉主在外面破口大骂,扬眉道:“明明是挥挥手就能改天下运数的神物,却只用来求签,真是暴殄天物。”
说罢,他便望向秦曦,问得慈和:“你想通没?若愿意听话,我便放你进来。”
秦曦默然片刻,问道:“之前费先生说,仙圣留我和丛华有别的用处,仙圣要丛华做什么?”
这位二脉主心情似乎极好,与他有问必答:“每个盘神丝有缘者身上都汇聚了大量复杂因缘,原本我前后一共打造了十三个有缘者,先被你在东海杀了个干净,后面我留了一手的紫虚峰小姑娘又被蓁蓁破了神魂契,你们可真不让我省心。”
秦曦盯着他:“仙圣的意思是,你想要丛华身上的因缘?”
“他一人的必然不够。”二脉主满意地望着太上宫梦幻华美的景致,“没有有缘者,太上宫的万千机缘也能助我,既然盘神丝在蓁蓁体内,鸿神念便不会跑,我想要什么都有。你还不听话?”
秦曦淡道:“你能够心想事成,还要我听话做什么?”
二脉主愣了一瞬,忽又哈哈大笑起来:“也是,我什么都有了,还要抢唐虞的继承人做什么?你只要把一半神魂给我就行!”
浓雾般的风雷魔气又一次铺满大殿,先前撞在池畔屏障处便不动的魔气这次如入无人之境,一下便将笑容凝滞的二脉主裹在其中。
“你怎么破开屏障的?!”二脉主面色遽然而变。
秦曦沿着屏障边缘走了几步,叹道:“我并没破开,多半是神物也抵抗不了蒿里寒气,自己钻进去的吧?你又是仙圣,又是二脉主,何必在意区区这点魔气?一直把我挡在外面,真小气。”
他仰头望向被通天臂握在掌中的身影,令狐蓁蓁双目紧闭,竟好似在熟睡。
二脉主只觉黑雾里寒意渗人,几乎要将经脉冻结,不由冷笑:“你没多少时日可活,不如乖乖换回我那一半神魂,少受点折磨。”
怎么会呢?他说了死赖也会赖在这里。
风雷魔气骤然合拢成一束细线,将二脉主一圈圈捆紧,这一下或许损耗极大,秦曦口中鲜血一团团滚落,掉在地上成了一粒粒结冰的红珠。
*
令狐蓁蓁正被通天臂强塞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好似回到了曾经住的那座荒山,高耸入云的巨树遮天蔽日,大伯牵着她的手在林间漫步,一面细语哀求:“蓁蓁帮大伯,替大伯换回念头,大伯想拿回自己的一切。”
大伯竟有这么想要的东西,她一定得帮他。
令狐蓁蓁下意识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她记得这里应当挂着把直刀,似乎能支撑她面对一切困境,可它怎么没了?
她又摸向右耳,依旧摸个空。记得这里应当有个沉甸甸的玉环,似乎有个不认路的少年郎把它挂在这儿,方便他任何时候都能找到她。
眼前忽有无数颜色迸发弹跳,从窗棂投进的晨曦微光与庭院里深深的积雪,是宁静的蓝与白;漆黑眼底有静静燃烧清透的光,是深邃的黑与璀璨的金;乱铺的鲜血与跳跃的火光,额头相抵等待死亡的爱侣,是凄厉的红。
大伯还在拽她往前走,带了些许强迫:“蓁蓁要听话,大伯只有你了。”
令狐蓁蓁一把甩开他的手,淡道:“你只有你自己,我不会帮你。”
她骤然睁开眼,两件神物在体内吸引震荡的力量让她从头到脚的骨头都碎了一般,眼前一片朦胧清光,池畔屏障尽头,少年郎雪白的衣服上早已血迹斑斑。
秦元曦遵守承诺回来了。
蒿里寒气一定让他吃了天大的苦,虽然隔很远,她还是见到结冰的血从他唇角滑落。
二脉主犹在引诱似的:“再撑下去你就会死,人死如灯灭,人世间的一切从此与你无关。不是想做脉主吗?还有蓁蓁,她马上替我换回念头,很快就到你。”
一阵阵催促她发动神物替大伯换回念头的情绪从通天臂上灌入神魂,在眉间心上念咒般回旋。
可不会让他得逞。
“拿我……”令狐蓁蓁的声音低若蚊呐,“拿我所有的念头,把纠缠秦元曦的蒿里寒气带走……”
相互对峙的两人,都是猛然一愣。
二脉主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蓁蓁,大伯永远不原谅你。”
就让他不原谅好了,令狐蓁蓁无所畏惧。
思女被打磨过的庞大念头是父母留给她最好的东西,一直是她最坚固锋利的盾与刀。所以它们要用在最合适的地方,保护最想保护的人。
蒿里寒气犹如孽缘纠缠不去,秦元曦一直试图把孽缘扳正成善缘,现在她来一锤定音。
她不许秦元曦死。
体内两件神物似乎都在应和她的心愿,神力冲击下,鸿神念黯淡了许多,她也听见盘神丝清脆的断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