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捏起一颗糖。
良久后说，“可是你们人类的喜欢总是很空洞，标准永远在变，你们今天喜欢的东西活着明天就不喜欢了，转而喜欢下一样东西。”
“而且，你们会喜欢很多。”
“她身边有很多人，她身上有许多印记，他们都想得到她……我要想办法，带她走。”
女研究员有些出神。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
心悸。
心脏不受控制地抽动，思绪都被牵引，像受到某种蛊惑。
他撕开糖纸的样子格外温柔。
眸光像揉碎在湖面上的粼粼星芒，让人觉得他在想念深爱之人。
可……又觉得冷。
“研究员，请你集中注意力！”耳机里的声音响了三遍，她才回神。
“询问他口中说的人是谁。”
女研究员恢复理性，柔声询问，“你说的她是谁呢？”
少年丢开了那颗糖，眼中的柔情消失。
那双浅褐色的眼眸移到了不远处的墙壁上，眸光略带审视。
站在单向玻璃后的高级人员下意识问，“他在里面应该看不见外面吧？”
“不好说，某些异种生物带有人类无法理解的通感。”
少年面容苍白精致，外形只是少年体，不够强壮，没有恐怖的足肢和人类无法理解的狰狞结构。
但就是……让人感到，被睥睨，被蔑视。
像被食物链顶端的恐怖掠食者注视了。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在玻璃后所有人的面容上扫过，收回视线。
女研究员顺着给出的问题提问，始终没有得到回答。
随后在耳机里的指令下，打开平板电脑，播放视频。
画面中是两只被重新放回圆柱形缸体中，缠满了体外循环导管的双生子变异海蛇。
它们看起来快死了。
可少年没有任何表情。
女研究员又播放濒死异种生物音频。
少年眼皮都没抬，像没有温度的精致假人。
直到，画面变成了收容物-02的监控。
也就是和他一起被发现的那名人类女性时，少年的神态发生了变化。
他伸手抱过屏幕，仔细地观察。
柔软苍白的手指抚摸过监控画面上，坐在墙边的清瘦人影，喃喃自语。
“她一定很害怕。”
“她是谁？”女研究员趁机提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少年抱着电脑，看到视频中的人还好好的，神色明显舒缓，柔和。
眼中的痴迷和眷恋与刚刚那个冰冷的他判若两人。
“恋人。”
他脱口而出。
“她是我的恋人，我们是伴侣。”
研究员忍不住问，“伴侣？你们之间有过亲密接触吗？”
少年眼中泛起涟漪，眼尾浮出醉人的潮红，
“我们亲吻，拥抱，我很爱她，她对我很好。”
人类和……异种生物，竟然会有如此亲密的互动？
听到这话的人心中都浮现出极其怪异的感受。
后来再问什么，他又恢复成了听不见的状态。
耳机中再次传来指令。
“研究员，请尝试与他建立亲密联系。”
女人伸手，毫无预兆地覆上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
少年猛地抽回手，像碰到了肮脏的东西。
事情发生惊人逆转。
……
隔着几道防护玻璃，唐柔听到研究员推门进来时，外面传来兵荒马乱的声音。
似乎有尖叫和哭喊。
一堆镶嵌了铁片的脚步声从门外跑过，听起来像有突发事件。
彼时，唐柔正躺在大型仪器中进行全身扫描。
她很配合，又被抽走了几管血，还接受了眼部检查。
身前的研究员摸到耳机，嗯了几声，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和隔壁的少年是什么关系？”
唐柔问，“他在隔壁吗？还是说你们故意给予我位置信息上的误导，以此防止我逃跑，顺便部署追捕装置？”
那人有些意外，“你有一些反侦察能力，之前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唐柔没有回答。
研究员又问，“那你和那个少年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弟弟。”唐柔这样回答。
耳机里不知道又传来了什么指令，研究员问，“那你是否知道他是什么物种。”
唐柔笑了，“你们也不知道，不是吗？”
研究员皱眉。
不久后，检测结果出来，各项指标都证实唐柔是人类。
只不过，血液项目上有些古怪。
研究员问，“你被注射过？”
唐柔半真半假地说，“我参加过活人实验。”
“为什么？”
唐柔笑了，“因为你们给的慰问金足够多，因为穷，因为这里没有资源，除了贡献肉体没办法活下去，因为我没有公民身份，在非管辖区可以被随意拐卖……”
那人低头，敲下几个字。
“精神值偏低，语言具有攻击性。”
观察室里，几个人正在拿着唐柔的血液检测报告讨论着。
“很奇怪，她虽然是人类……但是你看她的血液，有再生能力。”
“而且，电离反应也很奇怪。”
“意思是，她可能不怕电。”
但她本人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研究员很快离开，唐柔被继续监禁。
期间，实验室悄然通过一次电。
唐柔感觉自己的头发毛躁了很多，伸手去压，结果摸了一把后头发炸了起来，以非常反重力的姿态在空中飞舞。
她变得很烦躁，在空房间里走来走去。
所有行为以视频和文字等多种形态记录下来，像在记录一只炸毛的猫。
直到通电结束，她都没有发现自己被电了。
唐柔本人只是觉得，有些饿。
前几天她是感受不到饥饿的。
检测室内的体温记录显示，三十六度。
比起刚发现她时的体温，有明显回暖。
唐柔也发现了自己的异常，她的眼睛从完全看不见东西，变得能够看见一些物体轮廓。
除此之外，她失去了睡着后回到过去的能力。
那种力量似乎伴随着她的失明和感官刺激状况一同而来，当她的体温慢慢恢复，眼睛可以依稀看到轮廓之际，那种能力就消失了。
正在怅然若失时，有人进来给她抽血。
唐柔卷起袖子时，无意间碰到了那个人的手指。
随后抽血结束，对方离开。
她坐在床边休息，有些昏昏欲睡之际，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句人声，“她真的不怕电。”
嗯？什么声音？
唐柔茫然，睁开眼睛，什么都听不见了。
本以为是错觉，没想到闭上眼，那种声音再次出现在耳边。
“检测结果表明，她的电阻确实比一般人大得多，是普通人的近百倍。”
不是错觉。
这次不但听见了声音，眼中还浮现出一些画面。
又是某个人的第一视角。
她看到一双手正拿着一管血液往离心机里放，旁边坐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周围还站了几名身着银灰色制服的男人。
“电源危险程度主要是和释放的电流强度有关。而她的血液比人体能承受的电流强度高出近两百毫安，刚刚通电的电量为四百伏特，但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在说谁？
唐柔摸了摸自己不再毛躁的头发，垮下脸。
好像在说她。
“她的皮肤也有问题，她没有指纹。”
唐柔闭着眼，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嗯，是挺光滑，以前怎么没发现？
“还说自己进行了活人实验。”
有人打开投影，播放了一段视频。
唐柔的视角跟着看向屏幕，看到全息投影上的一段资料。
“监控显示，她在九天前接受了一场三级实验室的感官测试，我们在她的血液样本中发现了正在研制阶段的生物化学药剂。”
画面上的女人躺在金属实验台上，黑发遮住半边脸，另外半边狰狞可怖，皮肤鼓涨发红，绷起古怪畸形的轮廓。
唐柔是第一次看见变异形态下的自己，不得不说，很难看。
视角中，站在屏幕下的研究员正在讲解，
“这种生物化学药剂截止到目前，注射后只会有两种结果，
一是发生异变，变成怪物，体温骤降，畏光畏水，活体人类注射后就像狂犬病一样，病毒随神经进入大脑，破坏大脑迷走神经等大部分神经结构，导致呼吸肌肉痉挛，会产生呛水窒息和吞咽困难等症状。
随后在极度干渴和身体细胞被攻击破坏中呼吸麻痹，内脏衰竭死亡。”
研究员转过身，推了推眼镜，
“二是，瞬发性死亡。两种结果的结局都是死亡，绝无生还可能。可她，不但没有变异，还回归了人类正常形态，这几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