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沿着蜿蜒的公路飞驰,离开了偏僻之地,文明世界的灯光流火又再次出现在地平线。
车内一直寂静,无声。
开车的乔八脑子里很乱。
终于他忍不住道,“老大,你刚才干掉的……是疤脸兄弟是吧?”
“他们可是防害局悬赏100万奖金的杀手啊……洲政府百万级悬赏的人……”
“这样的人,整个新洲也才四百多个……个个都是能引起一方混乱的角色啊……”
之前的现场还犹在眼前,自己这位刚到来的老大,外表看上去风烛残年,监狱二十年的生活让他好像和现代脱轨,格格不入的样子。原来都是伪装,徒手打死了疤脸兄弟才是他真正的本来面貌好不好!
亏得自己之前对他存有的轻视也仅仅停留在口头层面,话说回来他不会记仇吧,自己这么强的一位老大,记仇这种事太不体面了是吧喂……
“老大我之前可是担心死你了,一下午看不到人,我都准备发动我的人脉地毯式搜寻了……”
“闭嘴。”本来张景耀静静听着乔八透露的讯息,也是想多掌握一下处境,但听到刚才自己干掉的是百万悬赏的人,一下子就有些肉痛,他甚至有一种想要回去把尸体搬进后备箱然后开去领赏的冲动。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让张景耀微微有些背脊发寒,因为他发现自己并不对刚刚打死了人有多少负面的心理压力。
那些电视小说里的第一次杀人呕吐,恶心,恐惧等等的负面情绪,并没有影响到他此时的心境。他内心清楚这是范海辛这个身份带来的影响,易怒,冷酷。如今就像是一副面具,替他抵挡了那些额外不利的情绪。
甚至于此时旁边不断说话的乔八,都让张景耀从心底生出烦闷,所以直接脱口而出了那句“闭嘴”。
果然乔八立即噤若寒蝉。
张景耀再一次从心里对控制不住现在的自己道歉,然后道,“你已经处理好了是吧?”
“老大的吩咐,你大可放心!我把他们都安排在了一个坑里,就是他们为你挖的那个……对了,车已经设置了延时起爆装置,这个时候……”
远处的山体那边,突然有一阵低沉的轰隆声传来,吸引了两人目光。
乔八回过头来道,“bp-03型号,老莫杂货店买的,一向很可靠。很快警局的人就会搜索到那里,发现他们为之头疼的疤脸兄弟,已经被人给做掉了。”
“呵呵,要不是他们可能会因此怀疑有更大的危机在枫城酝酿,接下来如临大敌,肯定会广发通告感谢帮他们除掉大害的大善人!
话说老大你这一手真漂亮,只抛尸不灭迹,既能把警察拉进来,让雇佣疤脸的人惹一身骚,还能以此震慑横水港,我猜现在横水港有头有脸的人都或多或少知道疤脸来对付你了,这样的结果可能让他们都吃上一惊。
真正在背后想要对付我们的人,他既然买通疤脸,就意味着自己没有底气,这个结局要不是让他吓破胆,就可能让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给我们争取时间……老大你真不愧是一位资深的大人物,思维缜密,行动如风似雷……”
“闭嘴。”张景耀为刚才竟然生出歉意而后悔。
乔八赶紧把上下两半嘴封起来老实开车。
乔八目前可以信任。
他被疤脸兄弟蹑上的前后,乔八都不知道他的动向,他是“干净”的。
除此之外,乔八还上交了从疤脸兄弟的车上搜到的三千四百块钱。
张景耀让乔八把自己带到之前电话里就让准备的安全屋,是一个旧城区的小巷弄中,然后凭借记忆里的估计,数给了乔八一千块钱,让他立即给自己弄一套合身的正式衣服。
“正式衣服?要哪种的?”乔八一脸茫然。
“西装,正式场合要用。”
明白了!
正式衣服,西装,这是老大在结束暂时的麻烦后,要去龙魁帮总部述职。
乔八立即行动,迅速搞定了衣服送上门,张景耀收下,然后告知他解散,不得跟任何人透露安全屋的所在,除非他电话联系,不能主动回应。当然,注意安全。
关上了门反锁,张景耀回到床上,把手机开了摄像头揣了一半在衬衫胸兜,躺下来入睡回归。
醒过来的张景耀看到的是自己房间熟悉的天花板,他回到了八角楼小区。时间线和他以范海辛身份入睡时一致,现在时钟指向十点过。
张景耀第一时间拿到了自己摆在床脚的手机,播放了手机录下来的这段时间视频记录。
视频里的他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入睡模样。
也就是确认了他以范海辛身份活动的时候,本体并不会消失。
而在自己回归成本体的时候,范海辛这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如果乔八打开了那间安全屋,看到的将是空空如也的房间。
是不是因为自己在成为范海辛的时候,真正的本尊其实已经死了,所以当自己回归本体的时候,作为化身的身份也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倒是合理的解释。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的头痛确实因为这种方式,得到了缓解。
他为什么会头痛,是不是和小时候参观良河文明遗迹有关?
不管怎么说,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触及到了一个未知的领域,他的前路迷茫未卜。
不过既然身处局中,也只能安步当车,而且目前,他只能靠这种方式,来摆脱日益可怕的头痛病。
相比那种头痛,他更愿意接受化身这种方式。
只要能睡觉,就能通过梦中浮现的面具进行化身,张景耀躺回床上,范海辛从横水港区老巷子的安全屋中醒转,他拿出胸口录像的手机,发现了只录到了他躺下对着天花板的过程,在他回归的时间里,视频中断,同时手机时间和现实并未出现偏差。也就是说,化身所穿的衣物,以及随身携带的物品,并不是以抹消的形式消失了,而更像是存于另一个维度的空间之中。
张景耀起身,来到洗漱镜子镜子面前,拿起刮胡刀,把浓密的胡须剃净,头发用推子推短,洗了个澡,换上了乔八带来的正式而合身的衣服,衣服并非崭新,但绝对是洗干净的,乔八可不敢糊弄。
张景耀就这么改头换面一新,从一位一看就是帮派大佬的装扮,变成了一个略有些硬汉气质的中年人,然后他打开了安全屋的门锁,从老巷子离开,前往地铁站,乘坐上了去往中心城区的地铁。
枫城发达的地上地下铁路系统,都是通宵营运。
张景耀通过转车,来到了自己所就读的德育高中门口,对这里再熟悉不过的他来到了学校旁边的植木林里,找了个石块墩子坐了下来,他冥想自己灵魂脱离,这具身体就已然沉睡,在星空下消失于虚无。
第二天张景耀如往常一样起床,他发现入梦进入方盒,如果他选择不去碰那个面具,努力想睡眠的事情,他就会沉入意识的海洋里入睡,直至自然苏醒。
似乎对正常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
他心里暂时放下了一个阶段的担心。
老妈已经在灶台做好了饭,她总是早起,因为要提前进行面馆的准备。而老爸张戎贵跑跨区物流,很晚才回来,早晨基本上父子是不见面。
好吧,若不是周末,晚上基本也见不着。
“早饭在桌上,给你煎了个蛋,你记着书包里的东西别忘了!”
“知道了!”
张景耀吃了赵琴做好的早餐,接受了她每天对安全和学业的例行叮嘱之后,离开家登上去学校的轻轨列车,到校,进入教室,上课后,他双手枕头趴在了桌子上,前面摞起的几层书本直接把后方的他给遮挡了起来。
实际上无论老师还是站起来的同学,都能一目了然,有人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哀其落后,怒其不争。
当然这已经是高中最后一个学年,这时候任何外部的鞭策都没有意义了,想学习的自然会学习,自暴自弃的也会依然如是。
趴在课桌上的张景耀其实并没有睡意,但只有入睡,才能唤醒化身。
不过对于早就被头痛病困扰多年的他,自有一套自我催眠的方式。
“1\/(1-x)-n\/(1-xn),求极限。”
“lim[1\/(1-x)-n\/(1-x^n)]=lim[(1+x+x^2+...+x^(n-1)-n)\/(1-x^n)]
=lim[1+2x+3x^2+...+(n-1)x^(n-2)\/(-nx^(n-1))]……
……”
……
叫做范海辛的男人从林子里走出来,于清晨的朝霞间站立在德育高中的门口。
他短飒头发疏成整齐的偏分,刀削斧砍的面容上不再是浑浊,相反明显澄澈的眼神,使他脸上的冷硬减少了不少,竟然有些温和。
他拾步,走进了门卫室,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孩子的老师需要见自己说明孩子存在的问题。
门卫大概为面前男人展现出来的外貌以及那股无形中的气场所摄,例行登记后,很客气且礼貌的将人请了进去。
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门卫流露出老道的打量,“这人一定是个当官的,莫不是区里某个议员?”
让一位黑帮大佬来解决自己请家长的烦恼。
张景耀一时也不好说这是什么样的想法。
不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黑夜给了我夜的眼睛,那我不妨拿去寻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