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了自己的儿子,毁了我的女儿,不是吗?”慕容氏很快冷静下来,擦擦眼泪,声音苍老悲痛,“若是她误君误国,不用你动手,我自会了结她,可清婉她,她做错了什么?她已经嫁人生女,她不可能入宫为妃,你为什么就不能放她一条生路,为什么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颜娘,怎么连你也相信那些流言蜚语?”萧太后面不改色,“正如你所说,清婉已经是国公夫人,为人妻为人母,哀家杀她做什么?”
“太后,你我从小就在一起,同生死,共患难,临了临了,你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说吗?”慕容氏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是绝对不会跟萧太后撕破脸皮的,“你杀清婉是为了你自己的儿子,我找你理论,亦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咱们都是当母亲的,既然做了,就没什么可避讳的,遮遮掩掩,不是你萧太后的做派。”
说着,又叹了一声,“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可臣在死之前,总要死个明白!”
萧太后默了默,半晌才道:“颜娘,你这是要跟我生分了吗?”
“不是妾身要跟太后生分,是太后要跟妾身生分。”慕容氏红着眼圈,望着窗外,“太后是怎么入宫的,又是怎么住进这慈宁宫的,其中艰辛,太后比谁都明白,既然太后心里苦,为什么却不肯善待别人,非得把自己的苦楚强行加在别人的身上,尤其是,加在跟你共生死的昔日姐妹身上。”
暮色四合。
慈宁宫,早就点了蜡烛。
上了年纪的人,一向晚膳不多吃,萧太后和慕容氏也是如此,半个时辰前,两人各用了一碗莲子羹,贴身太监如盛给两人上了茶,熏了香,就带人退了下去。
每次慕容氏进宫,萧太后都爱跟她聊一些陈年往事,不喜欢别人打扰。
慈宁宫的人都知道。
知趣地不敢上前。
偌大的正殿,两人临窗而坐。
没有人走动。
落针可闻。
萧太后见慕容氏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叹了一声,幽幽道:“颜娘,终究是哀家对不住你,这些年,哀家午夜梦回,总觉得清婉就站在床前看着哀家,就跟你一样问哀家为什么要害她,哀家每每想起此事,就日夜忏悔,这是哀家这辈子唯一做过的后悔的事。”
“你知道,哀家跟皇上并不亲厚,当年我随先帝御驾亲征,不得不把他托付给太皇太后照看,哀家却没想到,太皇太后为了一点陈年旧事恨哀家入骨,挑拨哀家和皇上的母子亲情,让哀家跟皇上心生隔阂,皇上继位后,虽说封了哀家为太后,但他对哀家冷冷淡淡,却对当年给他做过桂花糕的陈太妃念念不忘,陈太妃虽然是太妃,吃穿用度却跟哀家不相上下,哀家有的她有,哀家没有的,她也有,哀家怎能不恨?”
“你再恨,那终究是你们母子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要害我的清婉?”慕容氏颤声道,“你再恨,也不该拿别人的性命来满足自己的空虚寂寞。”
“哀家承认,没有好好呵护过幼时的皇上,才被贱人钻了空子,哀家不会女红,不擅长厨艺,但哀家却能帮着皇上铲除异己,稳固朝纲,你的清婉是没有错,但她被皇上喜欢,被皇上惦记,让皇上日夜难安,就是她的罪过。”萧太后也激动起来,“她身为国公夫人,明明知道皇上喜欢她,不但不随夫前往西北避嫌,还频频进宫,扰乱皇上的心思,你可知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爱而不得是种什么煎熬吗?”
“真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辞!”慕容氏冷笑,“你嫌清婉不去西北,你可知道清婉生产后身子虚弱,怎么能抵挡西北的风沙严寒,再就是清婉从来没有主动进宫,都是皇后和殷贵妃不怀好意,频频相邀,她推辞不过,才进的宫,你以为她愿意进宫吗?她每次进宫都胆颤不已,唯恐碰到皇上,皇上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却还惦记着我的清婉,跟昏君什么区别?皇上怎么了?皇上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觊觎大臣之妻吗?这样的皇上,我们当臣子的,还有拥戴的必要吗?”
“皇上终究是君,你们终究是臣。”萧太后淡淡道,“即便我们做错了,也绝对不能承认错了,清婉活着一日,皇上便不能释怀一日,哀家说过,哀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皇上守着江山,帮皇上百忧解难,长痛不如短痛,所以你的清婉只能死。”
“呵呵,原来你我的情分如此淡薄,为了你儿子,轻描淡写地杀死你故友之女,半点愧疚都没有!”慕容氏凄凉一笑,“终究是妾身肤浅,以为太后有情有义,母仪天下。”
“不,哀家若不是顾及跟你的情分,又怎么会隐瞒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处心积虑地让殷贵妃和容皇后都牵扯其中,哀家承认下手急了些,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后悔,哀家常常想,若是当初给皇上多纳几个美人入宫,或许他就不会对清婉念念不忘,或者让清婉毁了容貌,留她性命……”说着说着,萧太后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惊恐道,“颜娘,你对哀家做了什么?”
“太后,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慕容氏平静道,“妾身自知告不倒太后,只好自己出手,跟太后同归于尽,以告慰清婉在天之灵,等太后见了清婉,再跟她赔罪吧!”
“来人,来人!”萧太后的声音顿时像卡在喉咙里一样,“颜娘,你不能这样对待哀家,你别忘了,你不光有女儿,你还有儿子,还有孙子,你这样做,会将忠义侯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明日,整个京城都会知晓,慈宁宫失火,太后和妾身不幸遇难。”慕容氏丝毫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昔日的手帕交,“太后自己都说,皇上跟太后并不亲厚,难不成太后还以为皇上会追究彻查此事,替太后报仇吗?失母之痛哪能跟失子之痛相比,只有失子之痛才是真正的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姜瑜更是听得泪流满面。
她猛地起身,吩咐阮妈妈:“快,备马车,我要入宫。”
“王妃,是出什么事了吗?”阮妈妈吓了一跳,“您刚从宫里出来,怎么又要进宫?”
“快,晚了就来不及了!”姜瑜匆匆往外走,阮妈妈不敢再问,也跟着跑了出去,丁顺刚清洗完马车,得知姜瑜要入宫,二话不说,立刻朝甜水胡同驶去。
不巧的是,周嬷嬷半个时辰前已经回宫。
得后天才能回甜水胡同。
姜瑜听了听赵桓允那边的动静,赵桓允正在宫里跟冯翰说东南倭寇的事,不在宫外。
眼看宫门就要关了,姜瑜心里很是着急,索性心一横:“咱们先去宫门口,就说我要找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