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州村大碾场临时搭建的公审之地,义愤填膺的张虎刚要对李家四兄弟判罪,突然一旁陪审的吕小伟出言制止。
张虎吩咐充当衙役的锦衣卫,看管好李猛四兄弟,维持听审村民的秩序,随后跟着吕小伟向临近的一所房子走去。
在临时征用的这间房子里面,一脸疑惑的张虎率先开口问道:“大人,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眼看吕小伟的目光并未看向自己,而是盯着屋内的墙角,张虎更是不解,刚想继续发问,被吕小伟的手势制止。
原来,就在刚刚张虎正要宣判的时候,李氏的尸体上面突然冒出一缕红烟,居然渐渐形成了一个老妇人的模样,定眼一看,和地上躺着的李氏尸体一模一样。
看来,这个魂魄应该就是已经死亡的李氏,吕小伟看见李氏先是满脸疑惑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尸身,又环视一周,看了看审案的张虎,还有旁边围观的村民。
最后眼神复杂的落在了旁边,一字排开跪在地上的李猛四兄弟,或许是李氏爱子心切,忘记了自己已经变成鬼魂的事情,还上前准备搀扶自己的四个儿子,谁知自己的胳膊直接就穿过了儿子的躯体,这才仿佛明白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就在这时,听见张虎说到李猛四兄弟所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李氏脸上心疼儿子的表情一闪而过,转头做出了一个吕小伟根本没想到的动作——李氏对着审案的张虎跪下了,继而作出不停叩头的动作,满脸恳求的表情,袒露出代替儿子求饶的心声。
只是因为李氏是鬼魂的缘故,虽然不停的张嘴说着什么,可是吕小伟没有使用鬼话连篇技能,也没法知道,而暂缓对李家四兄弟判刑,也是因为吕小伟想着,把李氏魂魄叫到旁边,仔细询问案件中是否还存在不明之事。
吕小伟盯着屋内李氏跟过来的魂魄,暗中使用鬼话连篇技能后,跪在地上不停叩首的李氏,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随后对着张虎使用开天眼技能后,张虎只觉得眼睛一花,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跪着的老妇人,护卫的本能让张虎一个健步,挡在吕小伟身前,作出一个防守动作,对着李氏大喝道:“什么人?”
吕小伟用手轻轻拨开张虎,叹息一声道:“别喊了,她就是已经死去的李氏。”
“什么?”张虎听完,大为震惊,不过转眼一想,自家大人能够召唤出同样死亡的怜烟姑娘,那么唤出已经去世的李氏,也就不足为奇了。
李氏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出现,然后在审案现场连声求救,却发现身边那些熟悉的村民,根本就看不见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就在自己绝望的看着亲生的四个儿子,马上因为自己的死亡,被判处刑罚之际,审案那位大人旁边的师爷,居然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让自己跟着他过来。
随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审案的大人居然也能看见自己了,李氏惊讶之余,赶紧带着哭腔道:“两位大人,求你们饶了我的四个儿子吧。”
听见李氏居然是为那四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求情,张虎大为不解:“什么?李氏,你是为你那四个儿子求情?你难道做鬼做的糊涂了?你可是因为他们而死的啊。”
李氏虽然是魂魄的存在,并没有身体,眼睛却依然涌现出泪珠的模样,只是掉落在地上后立刻消失不见,只见她面露凄惨的说:“民妇何尝不知,昨天的那些经历,还历历在目。”
说到这里,李氏话锋一转:“可是,他们四个毕竟是一个一个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又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长大,看着娶妻生子,我怎么忍心看着他们遭受牢狱之灾。”
说完,低头抽泣的李氏仿佛陷入了回忆,喃喃自语道:“他们当时那么小,叽叽喳喳的围着我喊娘,吵着要吃我包的饺子,一个一个的脸上的笑容那么天真,多可爱啊,怎么就变了呢,怎么就成了这样。。。。。。”
张虎听见李氏的话,气愤的表情也慢慢缓和下来,就连空气中,也仿佛弥漫着悲伤的味道。
吕小伟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哭泣的李氏:“大圣律有云:盖十恶之人,悖伦逆天灭礼贼义,乃王法所必诛,故特表之,以严其禁。”
看着李氏不解的眼神,吕小伟叹息道:“你因为那四个不孝之子而亡,却还想以母亲的大爱,原谅他们的禽兽行为,但是国法却不能容他们,他们已经犯了十恶不赦之不孝之罪,不管你求不求请,他们都要接受应有的惩罚。”
看见李氏依然想要继续恳求,争取那并不存在的一线生机,吕小伟不忍心让这个母亲,亲眼看见自己疼爱的四个儿子被处刑,而再度伤心,只能不断好言相劝,让李氏消除心中的这一点执念。
在吕小伟一再保证,自己一定会按照大圣律秉公执行,而且在量刑的时候,一定会考虑到这件案子受害者李氏的谅解,减轻处罚。
李氏看见张虎这位大人,也点头确认,会考虑自己的求情,这才缓缓起身,站在屋子门口,向大碾场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回头郑重向吕小伟和张虎行礼后,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直到李氏完全消散后,张虎这才开口问道:“大人,真的要对那四个禽兽不如的家伙从轻处罚?”
吕小伟淡淡说道:“那是当然,大圣律中也有规定,当受害人出具谅解书的时候,应该对犯罪之人从轻处罚,咱们也是依律法办事。”
听到这里,张虎忿忿不平的骂道:“真是便宜他们几个狗东西了。”
吕小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张虎道:“只是因为李氏的求情,从轻处罚而已,又不是放过他们,怎么就算便宜了?”
张虎不解的问道:“他们犯了十恶不赦之不孝之罪,理应判处凌迟处死,大人刚才还说,按照受害人求情,要减轻处罚,只能判他们一个绞刑,最终给他们留了一个全尸,还不是便宜他们了?”
这次轮到吕小伟哑口无言了,在现代人的思维中,不管是凌迟,还是砍头,亦或者绞刑,最终无非都是一个死,从结果上来看,没什么区别。
但是在古人的思维中,人是有转生来世的,这辈子肢体不全的死去,投胎后也会变成那种残疾的人,而能够留一个全尸的死法,完全是对于这些罪犯最大的恩赐了。
“可是,大人,咱们两个看见了李氏的魂魄,直到对李家四兄弟从轻处罚,是因为已经死去的李氏亲口求情,那么在一会判罚的时候,该用什么借口呢?总不能直接说是鬼魂求情吧?不说村民们信不信,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吕小伟微微一笑:“做事要多动动脑子,别这么直来直去的,你去把李村长叫来,我自有办法。”
“是,大人。”张虎出门就朝着大碾场方向招手呼喊,一会儿锦衣卫小旗官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听到张虎的吩咐,又急急忙忙的回去喊来了李村长。
吕小伟严肃的对李村长说道:“村长啊,我刚才和张大人查阅了大圣律,里面对于李家四兄弟的这种不孝行为,导致亲生母亲死亡的,要按照十恶不赦之不孝罪论处,这可是与谋逆大罪并列的重罪,是要凌迟处死的啊。”
“啊?不会吧?”李村长也震惊了,对于这些从来没有接触过大圣律法的村民来说,最多也就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虽说大家都痛恨这种不好好善待老人的儿女,嘴里骂着禽兽不如,内心也想着顶多打几下板子,或者发配几年而已,从来没想到居然是凌迟大刑。
吕小伟看见李村长惊讶的表情,两手一摊,故作为难的说道:“是啊,就是这么严重,可是根据我和张大人走访的村民供词中,都隐隐的提到,李氏对于这四个儿子可是疼爱有加啊,就这么凌迟处死,想必李氏在九泉之下,也会心疼的吧?”
李村长点点头:“是啊,李氏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拉扯李家这四兄弟,大家可都是看在眼中的,以我这么多年对李氏的了解,她就算苦了自己,也不愿自己的亲生儿子受委屈,哎,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母亲啊。”
吕小伟这才抛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方案:“李村长你看这样吧,我刚才和张大人商量了一下,想要对李家四兄弟减轻处罚,判他们绞刑,让他们留着全尸,到阴曹地府去重新孝敬李氏,不然千刀万剐的去了阴间,也没法照顾李氏赎罪,你觉得呢?”
李村长想了一下,赞同道:“这还真是个好办法,多谢大人和师爷想的如此周到。”
吕小伟摆手打断李村长的感谢:“可是,从律法上来说,只有受害人求情,或者村民集体联名上书,才能减轻罪犯的刑罚,你看。。。。”
李村长也算是人老成精,听见吕小伟这半截话,明白这才是叫自己来的目的,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师爷放心,小老汉当了村长这么多年,这点号召力还是有的,我去给其他村民说,让他们联名上书。”说完,就拄着拐杖出门去了。
张虎从头至尾看吕小伟和李村长对话,简简单单就解决了自己认为的难题,这才一脸佩服的赞叹道:“大人果然机敏过人啊,看来我还要多多学习才是。”
吕小伟并没有因为这点小聪明而骄傲,而是叮嘱张虎道:“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况且对李家兄弟从轻处罚,本就是受害者李氏的要求,虽说暗示李村长召集村民联名求情,有点上不了台面,但也无伤大雅。”
说着,吕小伟长叹一口气,悠悠念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张虎一脸羡慕的看着吕小伟,心里对自家大人的佩服又添了几分。
片刻后,李村长就拿着按满鲜红手印的一张纸回来,满脸笑容的递给吕小伟道:“师爷请看,小老汉幸不辱命。”
只见这封联名书上只有寥寥几句话,理由直接就把吕小伟所说的,让这四个儿子全尸,去阴间向李氏赎罪堂而皇之的写在上面,下面则是密密麻麻的红手印。
虽说这个联名书的规格和理由都有些荒唐,但是朝廷对于民间的这种诉求向来是很重视的,所以对于李家四兄弟的处罚,从凌迟处死到绞刑也就顺理成章。
随后的审判就简单明了了,张虎重返简易公堂之后,当庭宣判:“李猛、李奎、李丰、李武四人,忤逆不孝,致使亲生母亲李氏,在寒风中奔走哀嚎,饥寒交迫之中不慎摔伤而死,所犯十恶不赦之不孝重罪,按律当判凌迟处死!”
说到这里,张虎微微停顿,环视四周,看见围观村民的脸上均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心里想着:“看来,这次震慑一方的目的达到了,应该在很多年后,附近的十里八乡都不会出现这种惨剧。”
这时,刚刚还在互相指责的李家兄弟,却是被凌迟处死四个字吓傻了,一时之间居然连求饶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只是呆呆地跪在地上,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案几后面的张大人。
“但是”张虎话锋一转,拿起手里新鲜出炉的村民请愿书:“俗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鉴于众多村民联名上书,请求对这四人从轻处罚,留着全尸去阴曹地府向他们的母亲李氏赎罪,本官按照大圣律法,予以采纳。”
张虎轻轻放下那封请愿书,拍了一下惊堂木道:“本官依照大圣律,以不孝罪,判处李猛、李奎、李丰、李武四人绞刑,待上报三司核准后,秋后之刑,退堂!”
等到旁边充当衙役的锦衣卫官兵,上前对跪在地上的李家四兄弟,用麻绳开始捆绑的时候,这才惊醒惊呆的四人,顿时几人鬼哭狼嚎的求饶磕头,但这丝毫没有影响被捆绑的速度,片刻功夫后就被几名锦衣卫校尉塞着嘴巴,按照锦衣卫小旗官吩咐,先带回了锦衣卫在同县的驻地。
只是,让张虎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由他主审的案子,上报三司后却是又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