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吕小伟为了不引起怀疑,带着怜烟,告别了李槐一家,鉴于张虎骑着马一夜未归,只能当场购买了一头驴,套在马车上,直奔江浦县的义庄。
张虎昨天夜里赶来的时候,就亮明了锦衣卫的身份,并且叮嘱义庄的管理人员,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也不要通知县衙。
所以,吕小伟和怜烟毫无阻拦的就进来义庄,看着张虎通红的眼睛,怜烟捂嘴笑道:“张大哥,你的眼睛好像兔子啊,呵呵。”
张虎则是一脸无奈的回答:“有什么可笑的?你盯一晚上尸体,你也一样。”
吕小伟拍了拍张虎的肩膀,安慰道:“辛苦了,我也是预防万一有人破坏尸体,所以让你尽快赶来。”
张虎立刻变成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憨笑着说:“不辛苦,能够帮大人做些事情,本来就是我的本分啊。”
“你去准备马车,我一会验尸完了,咱们就去黄家村,我昨天听说,李家村的人今天要去闹事,我们也跟去看看。”
“好嘞。”说完,张虎就出门去做准备。
这时,吕小伟才掀开白布,认真的打量起来这具号称在械斗中死亡的尸体。
仅仅是粗略打量一番后,吕小伟就大发雷霆的骂道:“真是蠢得像猪一样的知县!”
一句大喝,把旁边的怜烟吓了一跳,平日里很少发火的义兄,居然也会爆粗口。
没等怜烟询问原因,吕小伟接着骂道:“这个草菅人命的赖知县,杀了他都不过分,这么明显的伤口,居然还当做械斗死亡处理,如果不是收了好处,故意这么做,那就是个蠢猪!不管他属于那种,这次遇上我,他是在劫难逃了!”
怜烟眼看吕小伟如此气愤,也是吓得不敢说话,只是按照平日里吕小伟逼着让她读过的洗冤录,对照书上的一些验尸经验,仔细观察起来尸体。
哪里知道,仅仅是看了几眼,也是暴跳如雷,一言不发的抽出“破生”短剑就要出门,被吕小伟拦下:“干什么去?”
怜烟气的大喝道:“我要去杀了那个狗屁知县!”
看着怜烟生气,吕小伟反倒是平静下来了:“发现了?”
怜烟气呼呼的说道:“在义兄面前,我一直以为,我才是最笨的那个人,每次在义兄破案的时候,我都是被提醒才能发现线索,可是这次,就连我都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分明是缢死的,可是那个狗屁知县居然就当做械斗打死的,真是该死!”
吕小伟点点头,然后继续问道:“就看出来这一点?就要去杀人?让你读的那些验尸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一句话,让怜烟慢慢平静下来,知道自家的义兄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种话,自己肯定还是遗漏了很多细节,所以就又转身看向尸体。
同时嘴里不由自主的开始念叨:“尸体年约三十岁,女性,面色发紫,表情痛苦,双目紧闭,脖子有绳索勒过的痕迹,啊。。。。”
看见怜烟惊呼后,用手指着死者脖子的样子,吕小伟这才训斥道:“看见了?整天都是咋咋呼呼,跟我这么久,看了那么多书,还是个半吊子!验尸都不细心,这么明显的地方,还要我提醒,这会久才发现!回去抄写洗冤录十遍!这个月!”
怜烟看见吕小伟认真了,不敢反驳,只能垂头丧气的小声应着:“我错了,认罚。”说完又用手指着死者的脖子道:“但是义兄,死者怎么会有两道勒痕呢?”
吕小伟恨铁不成钢的责备道:“看来刚才的处罚还是太轻了,应该罚你抄写二十遍,看了那么多的书,连绳索造成的勒伤,是生前的还是死后的都分不清!”
怜烟赶紧又低头仔细看去,果然发现死者脖子的勒痕虽然是两道,但是一道勒痕有很重的淤伤,而另一道则是很浅,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道淤伤很重的勒痕,是死者生前留下的,而这道浅色的,是死者刚死不久造成的,对吧?”
吕小伟点头回答:“嗯,这还差不多,因为活人的血液在身体里面流通,所以才会造成皮下出血,变成淤伤,而已经死亡的人,血液循环停止,血管内的血液由于重力作用向尸体的低下部位移动,坠积于毛细血管和小静脉内并使其扩张,不会再造成瘀伤,所以这道浅色的勒痕,应该是死者刚死亡不久造成的。”
怜烟听见吕小伟专业的术语解释,本来还想继续追问一下毛细血管的问题,就被吕小伟又批评了。
“还在纠结两道勒痕的问题?我怎么教你的,看见死者第一步应该是干什么?”
怜烟这才赶紧翻开死者的脖子,看见后颈部并没有勒痕,这才惊讶的问道:“她怎么是自杀的?这不可能吧?”
吕小伟看见怜烟判断正确,这才稍微满意一点,反问道:“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只相信证据,既然她的尸体表现出来的证据,表明是自杀,那她就是自杀!除非再找出他杀的疑点来。”
说罢,吕小伟接着给怜烟上课:“自缢而死之人,前颈部着力,索沟就会深,后颈部不着力,索沟就会浅或者提空。 勒死就不同了,绳索缠绕在脖颈上,整个颈周受力是均匀的,所以颈部索沟深浅会基本一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说完,吕小伟稍微停顿了一会,一件一件的解开死者的衣物,发现全身上下都没有其他伤口,这才点点头道:“基本可以肯定,就是自缢身亡的,而且,没有遭受到侵犯,只是,她的外衣是谁的?”
怜烟本来看见吕小伟脱光了死者的衣服,稍微有点不自然的后退了一步,听见吕小伟质疑死者的衣物,这才重新靠近道:“她的外衣不是自己的吗?义兄怎么看出来的?”
吕小伟这才发现,刚才怜烟居然后退了一点,对于她这种不严谨的态度,吕小伟又忍不住说道:“死者,在我们这些破案的人眼中,没有性别,我们只是想要在他们身上找到证据,将坏人绳之以法,你躲什么?”
说完,听见怜烟一再保证,下次绝对改正后,吕小伟才指着死者的内衣道:“你见过什么人,里面穿这么贵的丝绸,外面却穿着农家常见的粗布衣服?而且,这件外衣是男人的款式啊,这都没发现吗?”
怜烟觉得自己一年的时间,都没有被自家义兄骂过这么多次,耷拉着脑袋道:“义兄,今后我一定好好读书,跟你学习。”
看着怜烟可怜兮兮的样子,吕小伟也不再多言。既然已经查明了死者的死因,下一步就是寻找尸源了。
既然李家村的人,将这具尸体装作是械斗被杀的,而以此来要挟黄家村退出那片地,那就说明,李家村的人知道一部分内情的,只要顺藤摸瓜就行了。
吕小伟和怜烟出了义庄,坐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而那头刚买来的驴,只能委屈的待在义庄了。
既然李家村的人今天商量好了去黄家村闹事,那么查找女尸的来历就只能去黄家村了。
谁知道,吕小伟刚刚到达黄家村的村口,就发现李家村的几个村民正在四散乱跑,个个脸上都带着恐慌的表情。
张虎跳下马车,本想在人群中随便抓个人,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一眼就看见了跟随众人乱跑的李槐。
张虎二话不说,一把就抓住了李槐的衣服,还没开口,就听见李槐闭着眼睛大叫:“饶命啊,大人,人不是我压死的!”
张虎还以为李槐得知了自己的身份,这才叫大人,刚想回答,这才发现李槐居然是闭着眼睛乱喊,当下气笑了:“别乱喊了,李槐,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李槐听见张虎叫他的名字,这才睁开眼睛,发现是昨夜借宿的张虎,这才惊魂未定的说道:“前面黄家村死人了。。。。”
听见死人了,吕小伟撩起帘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人死了?怎么死的?”
面对吕小伟的三连问,李槐一时语塞,想了一会才结结巴巴的回答:“其实我也没看见,就是前面的人喊叫快跑啊,死人了,我就跟着跑了。。。。”
这番回答,就连闻听出现命案,本来严肃的吕小伟都快忍不住想笑,可是一想到前面发生命案,吕小伟只得放下帘子给张虎说:“走,去前面看看。”
进了黄家村,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一处宅子,为了不引起注意,吕小伟让张虎远远停下马车,然后和怜烟一起靠了过去。
让人惊讶的是,刚刚才发生的命案,赖知县已经到达了现场,正在和黄、李梁村的族长说着什么。
靠近后才听清,这位胡乱判案的赖知县,对李家村族长说道:“你们李家村昨天引起械斗,这才被误杀死了一个人,本官今日来黄家村调查凶手,可是你们居然聚众闹事,致使挤塌了大门,压死黄家族长家的人,这件事绝对不能善了,你作为族长,自己交出凶手把。”
可是李家村的族长却争辩道:“大人,我们村也是死了一个人,要不然,就这么算了吧,自己村的人,自己埋。”
听见这话,赖知县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黄族长,只见黄族长强硬的说道:“不行!他们村死的是一个女人,我们村死的却是一个壮劳力!”
一句明显贬低女性的话,在场的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反驳,好像事情本来就应该这样。
这可把旁边的怜烟气坏了,当即就要上去评理,却被吕小伟阻拦住,用眼神狠狠瞪了一下,警告怜烟不要因小失大。
李族长也默许了两个人性别的差距,眼看身后的李家人都忐忑不安的看着自己,唯恐自己被当做杀人凶手交出去,李族长沉思片刻,一跺脚,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们李家村自此放弃那片地,给你们黄家村了,也不追究昨天死人的事情,这下可以了吧?”
此话一出,李家村众人全都变得垂头丧气,仿佛打败仗的溃兵,只有吕小伟敏锐的发现,黄族长嘴角微微扬起,轻轻向赖知县点头示意。
赖知县眼看事情到了这步,当即拍板决定道:“好,就这么说定了,这次土地归属问题确定了,两村的死者各自处理,自此互不追究,皆大欢喜。”
说完,赖知县还洋洋得意的感叹道:“黄李两村近百年的恩怨,今日在本官的任期内,一笔勾销,永无后患,再也没有发生械斗的理由了,本官定要将这件好事上报朝廷。”
看着那位草菅人命,还恬不知耻的赖知县,吕小伟再也忍不住了,一边鼓掌,一边大笑着向赖知县走去:“好,好,好,真是一位一心为民的好官啊,应该上报朝廷,重重嘉奖!”
旁边围观的村民,听见吕小伟的三声叫好声,全都回过头来,发现吕小伟身穿上等绸缎做的衣服,知道此人身份肯定不一般,全都不由自主往后靠,瞬间就让出一条路来。
正在脑海中幻想着朝廷嘉奖的赖知县,听见那明显带有讽刺的重重嘉奖,不由得皱起眉头,看向吕小伟。
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的装扮,看起来不像是村民,从气质来看,有点像是读书人,赖知县摸不清吕小伟来路,但想到自己是本县最大的官员,不由的挺直了腰杆,慢条斯理的问道:“你是何人?”
吕小伟并未回答这位糊涂知县的提问,而是上前去看了一眼门内的尸体。
就在围观的众人还在愣神的时候,大家万万没想到,这位胆敢嘲讽知县老爷的人,居然仅仅只是看了几眼尸体,就转身愤怒的指着赖知县的鼻子,大喊道:“你个草菅人命的狗官!该杀!”
一句话,不仅让围观的村民愣住了,就连被骂狗官的赖知县也是当场被惊呆了。
要说吕小伟这么生气,只是因为这具尸体明显不是被压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