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小伟听见仵作的禀报,
抬眼望着前方,
那些衙役正在把尸体转移集中起来,
看着那些尸体上方飘出的怨气,
内心不禁一颤,
什么仇什么怨啊,
非要致人死地,
而且按照尸体的腐烂情况来看,
前后跨越的时间达到了几年之久,
搞的这快地方都快成了至阴之地,
怨气直冲云霄了。
对于这个二把刀仵作,
吕小伟还是放心不下,
只得克制内心的怜悯,
走到这些尸体前面,
慢慢踱着步子,
低头仔细查看,
嗯,根据盆骨情况,
都是女性无疑,
仵作则跟在后面,
小心翼翼的轻声解释,
“大人,
我已经对这些尸体进行了编号,
根据刚才你所传授的查验牙齿确定年龄的办法,
也对牙齿都做了检查,
这些尸体的年龄大概都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
已经详细做了记录,
请大人过目。”
吕小伟刚想接过验尸记录,
眼睛一撇,
发现那名叫桂花的女鬼,
正站在一具尸体旁边,
眼神却呆呆的看着那具白骨化的尸体,
吕小伟打发仵作:
“你继续去做好登记,
我再派两个衙役协助你,
然后等待衙门派来的牛车,
再做运输,
记住,
运输的过程中,
一定不要把散乱的骨骼弄错了,
最好找个箱子之类,
每个土坑挖出的尸体,连带衣服、物品等,
都要一同保管,
如果张冠李戴搞错了,
影响了本官破案,
唯你是问!”
仵作一听,
连声应答,
赌咒发誓坚决做好这项工作,
吕小伟让随身跟随自己的两个衙役,
跟着仵作前去办事,
支走身边人后,
这才走向桂花,
顺着她的目光,
一起看向地下摆放的这具尸体。
只见尸体已经全部变成了白骨,
从头颅和露出的牙齿来看,
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和面前桂花的鬼魂年龄基本相符,
只是骨骼的咽喉部和肋骨处,
有明显发黑迹象,
与腿骨的白色形成鲜明对比,
不禁让吕小伟轻声念出洗冤录中的一段话:
“生前中毒,
而遍身作青黑,
多日皮肉尚有,
亦作黑色,
若经久,
皮肉腐烂见骨,
其骨黪黑色,
看来,这具尸体有可能是被毒死的。”
吕小伟的轻声细语,
惊醒了旁边发呆的桂花,
桂花虽然是冤魂,
但是脸上的悲伤凄惨模样,
确是清晰可见,
桂花盈盈下拜,
正想要说什么,
吕小伟怕周围的人察觉异常,
抬手轻轻下压,
一边四周打量看是否有人靠近,
一边小声说道:
“你先别说,我说你听,
如果对,就点头,
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要告诉我?”
桂花点头。
“这是你的尸身吗?”
桂花依旧点头,
“你生前是被毒死的?”
桂花继续点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一会看能否跟随尸身去衙门,
到了衙门后,
我自会去找你,
如果你离不开树林,
你别急躁,
就在茅草屋等待,
我会回来查明原因,
听懂了吗?”
看着桂花再次点头,
吕小伟并没有多停留,
安排一众衙役,
尽快将所有尸体分类,
白骨类的尸体不需要特殊保管,
也不会发出很大异味,
全都运回衙门,
而那些腐烂的,
由于义庄都有低温的地下暗室之类,
能够延缓尸体的继续腐烂,
有利于查案,
所以都运到义庄,
临走时叮嘱捕头,
找四、五个艺高人胆大的衙役,
等大队人马离开后,
悄悄埋伏在茅草屋四周,
如果有可疑人员,
先拿下再说,
反正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
吕小伟眼看现场并没有出土什么凶器之类,
就安排衙役叫来张虎,
带人盯着这帮衙役运送尸体,
防止中途发生意外,
而且这些古县衙役,
并不知晓有没有涉案同伙,
要说这么大的案子,
死了这么多人,
如果这帮衙役全都不知情,
除非他们都是瞎子聋子,
吕小伟则是跟随运输白骨化尸体的车辆,
向县衙出发。
一路上吕小伟都在观察,
发现女鬼桂花一直跟随着车辆,
这就说明,
桂花确定是被毒死的,
按照当初小翠的魂魄跟着上吊的绳子,
怜烟的魂魄跟随刨腹的匕首,
桂花跟随尸体,
大概率说明没有凶器的死亡冤魂,
是跟随自己的尸身的。
。。。。。
回到县衙,
吕小伟先是沐浴更衣,
毕竟在那么多的尸堆中呆过,
全身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鉴于案情重大,
吕小伟晚上带着怜烟和李师爷,
怜烟目前充当着自己的护卫,
李师爷已经见过冤魂,
也就没必要隐瞒了。
到了衙门后院的临时停尸房,
一进门就看见桂花失魂落魄的蹲在墙角。
吕小伟让李师爷做记录,
开始询问桂花到底想起来了什么。
桂花眼睛盯着自己的尸骨,
也许是忘记了自己已然变成魂魄的事情,
抬起袖子擦拭着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戚戚然道:“大人,
我想起来了,
我不是昌府古县人士,
我是大名府人士。。。”
吕小伟脱口而出:
“大名府?
距离这里可是有近八百里地,
你怎么会死在这里?”
桂花想了一下,
带着哭腔回答:
“说实话,
大人,
我不知道大名府距离这里多远,
我还是从头来说吧。”
原来,桂花是大名府郊外的桂家庄人士,
自小天生丽质,
是附近十里八乡的美人,
十六岁的时候更是媒婆都要踏破门槛,
只是桂花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而自己的哥哥因为家贫,
还没有娶妻,
桂花就放出话来,
谁能帮助哥哥娶了老婆,
还能给父母留下一笔养老送终的钱,
自己就嫁给谁,
可惜在封建社会,
有钱人大多都有正妻,
就算出钱买下桂花,
也只是那个小妾而已,
不可能明媒正娶桂花,
而没钱的人达不到条件,
也只能作罢。
所以,一直过了四年,
等到桂花都快二十岁的老姑娘了,
还是没有嫁出去,
只能每天挑着家里一些蔬菜,
和哥哥去城里卖。
有一天,
两人继续在城里找了一个地方卖蔬菜,
眼看到了中午,
却是一单生意都没有,
这时,
有一个女管家模样的人,
前来挑选了很多菜,
还不住的夸奖蔬菜新鲜,
以后要长期订购,
听得桂花兄妹心花怒放,
这下以后得销路不愁了,
也不用天寒地冻的守在街上了,
直接送到人家家里就行了。
等到选完了菜,
送货的时候出了岔子,
本来桂花的哥哥怕妹妹累着,
抢着担子就要送菜,
被那名女管家的拦住了:
“我家都是女眷,
你一个臭男人进进出出算怎么回事,
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召野汉子呢,
影响了我家主人的名节,
你担当的起吗?
我来你家买菜,
就是看见这里有位姑娘,
你们自己决定,
要么这姑娘担着菜跟我送一趟,
要么这笔买卖就此作罢。”
说完,眼看桂花两人还在犹豫,
女管家当即作势要走:
“罢了,罢了,
连菜都不送,
我去别家买了。”
闻听此言,
桂花一把抢过担子,
对着哥哥说:
“我去吧,
这么一点菜,
累不坏我的,
你看着摊子,
一会我就回来了。”
说罢,就直接挑起担子,
对着女管家道:
“这位姨娘,
贵府在哪?
刚好我认一下路,
既然府上都是女眷,
以后得菜都有我来送吧,
免的惊扰贵客。”
女管家一听,
当即眉开眼笑:
“好闺女,
以后我家的菜,
都买你的,
我家不远,
就在前面,
跟我走吧。”
桂花一路跟着女管家,
向着城西住宅区走去,
走了大概一盏茶功夫,
拐进一个小巷,
路过一辆停靠的马车,
桂花刚想张嘴询问,
到底是哪家的时候,
就见马车上下来两个大汉,
不由分说就用一块手帕捂住了桂花的口鼻,
架着桂花就上了马车,
桂花只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来不及挣扎呼喊,
就两眼一黑,
什么都不知道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
桂花苏醒过来,
只觉得自己坐在一辆马车上,
不知道朝什么地方走着,
发现自己已经被蒙了双眼,
双手、双脚也被绑在一起,
嘴上还塞着一团布,
桂花心中大乱:
“糟了,
自己这是被人绑票了吧?
自己家又没有什么钱,
看来是拐带妇女的。”
桂花只觉得浑身酸软,
没有一点力气,
正要挣扎着起身呼救,
就觉得自己好像踢到了一个软绵绵的身体,
下的桂花赶紧收回脚,
这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个女人说话,
声音很熟悉,
仔细想想,
这不就是要买菜的女管家的声音吗?
只听女的说:“大个子,去后面看看,是不是有人醒了,用点药让她继续睡,省的路上出岔子。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答道:
“知道了,掌柜的。”
这时,桂花觉得有个人进了马车,
就听见男人说道:
“掌柜的真厉害,
人醒了都知道。”
说罢,摘了桂花口中的棉布,
没等桂花求饶,
和上次一样的一块手帕就捂住口鼻,
不一会,桂花又陷入了沉睡。
过了不知多久,
桂花又迷迷糊糊醒来,
这次居然没有捆绑,
眼睛也没有捂着,
桂花以为这段时间的事,
都是自己做的噩梦呢,
但是浑身酸软确是真的,
桂花觉得身上用不出一丝丝力气,
口中也没力气呼喊,
定神打量了一下,
发现自己还在马车上,
桂花鼓足力气,
喊出了“救命啊。”
可是连日来滴水未进,
桂花发出的救命声,
就像小猫叫一般大小,
桂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仔细分辨,
还是那日哄骗自己的那个女管家,
只听女管家说到:“大人,
我家小姐和丫鬟同时染了重病,
我们着急去看大夫,
请大人通融。”
听见一个威严的男声说道:
“你们三番五次阻拦我们检查,
什么小姐丫鬟,
我看你们是夹带走私吧?
闪开,阻拦办差,
小心打你们板子!”
桂花听见外面有官差,
心中窃喜,
自己终于要得救了,
挣扎着想要呼救,
可惜嗓子就是发不出声音,
想要起身,
却发现浑身酸软,
一点点力气都用不上,
只能干着急,
眼泪止不住的流出,
这时一道白光闪过,
桂花发现是一个官差模样的人,
用刀挑起了马车帘子,
桂花满含热泪,
张着干裂的嘴唇,
想要求救,
嗓子确是发出了“呃呃”的声音,
旁边对着官差说好话的女人,
正是诱骗自己的女人,
那女人顺着官差的视线,
看见桂花苏醒过来,
立刻装出一副惊喜的模样,
大呼小叫道:“哎呀,
小姐醒了啊,
快快,大个子,
把小姐的药拿过来,
大夫说了,
小姐醒来就要喝药。”
一个壮汉拿出一个水袋,
打开皮塞递给女人,
女人冲上马车,
背对着官差,
左手扶着桂花的脖子,
右手拿着水袋,
开始假装灌药,
桂花本来想要呼救,
可惜浑身无力,
被混着草药的水一灌,
更是呛的连连咳嗽,
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个官差看着桂花一副有气无力的病容,
加上咳嗽的声音不断传来,
板着脸正在犹豫,
是否要等咳嗽完了接着盘问,
可是被壮汉拉到一边,
桂花偏着头,
清楚的看到,
外号大个子的壮汉,
偷摸的往官差手里塞了点东西,
壮汉道:“大人,
行个方便吧,
我家小姐真的病重,
急需看医生,
这是小人的一点点心意,
请诸位辛苦的大人喝点热茶,
请大人笑纳。”
这时,
桂花刚缓过一口气,
加上喝了点水,
恢复了一点声音,
正要呼救的时候,
官差却是放下了挑着帘子的刀,
低头看着手中的银钱,
换了一副表情和壮汉说着什么。
而那个女人,
眼看车帘子放下,
立刻从怀中拿出一块布,
快速捂在桂花的口鼻之上,
使桂花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根本引不起周围人的注意。
桂花的神识慢慢开始模糊,
迷糊间听见有人问:
“这辆车什么情况。”
刚才那名官差回答:
“大人,
已经检查过了,
没有异常,
车上是一名患病女眷,
还有一个丫鬟,
急需看医生。”
“放行!”
“多谢大人。”
桂花的心,
随着马车前进的吱呀声,
也慢慢沉下来。
“完了,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这次是真的回不去了。”
这是桂花沉睡前最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