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辅见他称呼楚亦“少卿大人”,便知楚亦是顶着他弟弟的名号呢,也没有点破,跟着何傅一起拱手行礼道,“少卿大人。”
“何大人,徐大人。”楚亦也起身施礼。
三人又在厅中依次坐下。
“不知道朱医者好些了吗?”何傅关切地询问道,“昨夜刚来的时候,下官看是不太好……昨夜可真把下官吓坏了,像是活不成了似的……”
楚亦瞪了他一眼,何傅才住了口。
徐子辅暗暗吃了一惊,才几日不见,朱影就病得快要死了吗?这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来一趟沧州,楚少卿失踪,郡主又得了重病。
这是他们命中大劫啊!
“今天服过药,已经好多了。”楚亦装作云淡风轻地喝了一口茶,又看向徐子辅,“徐大人,沧州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徐子辅没打算瞒着何傅,“下官前日得了消息,就召集下属撤出沧州,结果一路上见到……被攻破的州县不少,也有些州县自愿归顺吴相济,至于打家劫舍的散兵流寇就更是数不胜数了。沧州是真乱了……”
何傅垂首蹙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沧州离他的辖境最近处不过一日多的路程,吴相济起兵,这往后到底是战,还是降,都是件麻烦事。
“何大人打算怎么做?”楚亦试探着看向何傅。
何傅看似很为难的样子,“两位大人也知道,我河东郡弱小,兵马不值一提,向来是不掺和藩镇之间的事情……”
徐子辅见他急于撇清,也就心中了然。
“对了,少卿大人,下官这次来的路上……遇上了一队来历不明的黑甲兵马,不知是敌是友。人数看上去不少,有……”徐子辅掰着手指算了算,“估摸着恐怕有数千人之多。”
听到“黑甲兵马”,楚亦眼皮跳了一下,或许是这几天太累了,敷衍了一句,“是么。”
“唉,数千人算什么?”何傅不屑地“嗤”了一声,“沧州这么一闹,旁边的几个藩镇连成一片,总的兵马怕是有十万之众。你说的那队兵马是陈州魏章带来的吧?在河东郡借道时本官见过,一个个倒是兵强马壮的样子,可依本官看,不管是敌是友,只要进了沧州地界……那也是泥牛入海,不顶个用。”
“陈州魏章?”楚亦揉了揉眉心,朱影和鸿十也曾经提起过这个人,“不知何大人对这个魏章可有了解?陈州距沧州千里之遥,他怎会来淌这潭浑水?”
“也就是一面之缘吧,是员猛将。”何傅行伍出身,看将领的眼光还是很准的,“他借道河东郡时曾来拜访下官,说千里奔袭是……是圣上的意思。可我估摸着长安的消息传到陈州,他再来沧州,怕不是十日内的事,他来得这样快,恐怕还是杨尚派他来的吧?”
陈州刺史杨尚,难道对沧州有什么居心?楚亦和徐子辅又犯糊涂了。
“何大人,天色晚了,本官与徐大人还有些话说。”楚亦既然扮演楚莫,就不怕得罪人,懒得去拐弯抹角地说话。
“是,是,下官这就去休息。两位大人若还有什么要吩咐的,随时让人来说。”何傅倒没有半点不高兴,他就怕让他去冲锋陷阵,他这点兵马还要留着守城。只要不是看上他的兵马,什么都好说。
“多谢何大人。”楚亦和徐子辅便站起身,送别了何傅。
何傅一走,徐子辅就拉住楚亦的袖子,焦急地问道,“郡主怎么样了?怎么才几日不见,就说……就说不行了?”
“路上下雪,染的风寒。”楚亦领着他穿过游廊,走到一间寝房门口,“她在里面,说要见你。我再去找驹九和狐七。”
朱影说要见徐子辅、驹九和狐七,他见她说得郑重,仿佛交代遗言一般,便也不敢怠慢,牢牢记住了。
驹九和狐七依次进了寝房,徐子辅已经跪坐在睡榻旁望着睡榻上面色灰白的人发呆,玉柳在旁边服侍。
“郡主,驹九和狐七也来了。”玉柳说了一句,脸上有些悲戚的神色,又怕人看出来,忙换上一张笑颜,“您有什么要吩咐?”
徐子辅听说朱影一整天只喝水和吃药,一粒米也吃不下,忽觉精神都绷紧了,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他在陈州老家时曾经见过,有些老人最后的弥留之际,就是什么也吃不下的。
驹九和狐七也不敢说话,屋中气氛安静得可怕。
朱影靠坐在软枕上,刚才玉柳打来水给她梳洗过,显得精神好了一些。
“都怎么了?这种表情,”她俏皮地一笑,却掩不住眼中的灰白无神,又稍抬手腕拉了拉徐子辅道,“我不过是有事吩咐你们,怕你们办不好……”
“郡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官一定办好。”徐子辅眼眶一润,又装出一个笑来。
他这次从清池县带了一二十个兵士出来,都是忠心耿耿、千挑万选的,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都是属下不好,属下去晚了,没把少卿大人带回来!”驹九已经沉不住气,抹了一把眼泪。
朱影这病明显是在他们回来后加重了,若是他们那天从地牢中救回了楚莫,她兴许就好了,又怎会……
狐七连忙扯了扯驹九的衣袖,小声道,“少卿大人不会有事的,郡主也会好起来。”
“狐七,你领着驹九和徐大人,到沧南县吴相济的本家……”朱影的声音平缓,屋中的人闻言却俱是一惊,“把蕙娘和闻儿救出来,不管发生何事,万万保全她们。”
门口站着的修长人影再也听不下去,低头转身,孤魂野鬼般汇入了游廊中。
“郡主放心,”狐七和驹九拱手一拜,“这回绝不失手!”
徐子辅给她掖了掖被角,也站起身行了个礼,“郡主好好休息,属下与两位大人去商量一下救人的计策。”
几人便打算告辞。
“徐子辅!”朱影又在身后低声唤了一声,“要快,我怕吴相济翻脸,对蕙娘和那孩子下手!”
楚亦背叛和闵恒被杀的消息相信已经传到了吴相济耳中,蕙娘和闻儿作为人质,眼下极其危险。
“郡主放心!”徐子辅拱手一拜。
几人从朱影的寝房中退出来,看见楚亦正立在游廊上微微仰头发呆,修长的身影沐浴着院中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