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大人,这人犯开不了口,你把大伙儿召集起来,不是闹着玩儿么?”苏斌忽然打断她,懒洋洋地说了一句。
正厅上肃静了片刻,气氛凝滞,几乎落针可闻。
方才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略显肥胖的中年人,只把他当成个摆设,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敢质疑长安来的少卿大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虽说沧州是天高皇帝远,可毕竟还未变天,这长安来的两位大人在场,谁都要给几分薄面。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个半躺在胡椅上的肥胖身躯投去。
“本官叫你来,自然是有事情要问你。”楚莫也转向苏斌,胸有成竹地问道,“前几日可是你给刘嬷嬷送信,让她回乡去的?这位刘嬷嬷的儿子在乡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众人皆是一惊。
当初他们怀疑刘嬷嬷是被犯人给提前支走了,却没想到给她传信的人是苏斌。这个苏斌平日里最多就是吃喝玩乐,在家里的存在感极低,低到没人相信他会和谁过不去,更不要提杀人了。
因此听闻此事,就连苏老爷也不信,“斌儿,少卿大人说的可是实情?”
苏斌脸上的笑容一僵,愣怔了片刻道,“是……是我给她传的信。前几日我上永兴铺去赌钱,遇上几个赌友,说起刘嬷嬷的儿子欠了赌债,被人追债上门,所以……我回来就将此事告知了刘嬷嬷。怎么?犯法啊?”
这个苏斌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一副小孩耍赖皮的嘴脸,苏老爷也拿他没辙。
楚莫看着堂下的胖子冷哼一声,“传证人周子浩。”
不多时,几个衙役便押着一个乡野打扮的年轻男子进来。
男子穿着粗布衣裳,一双鼠眼与刘嬷嬷有几分相似,谨小慎微地跪到了刘嬷嬷身边。
“小的周子浩……拜见几位大人。”
“周子浩,本官问你,前几日你可是欠了赌债,被人追债上门?”楚莫开口问道。
“小的……没有啊!”周子浩满脸委屈,结结巴巴地道,“小的是……是爱赌钱,可是最近都是循规蹈矩的,已经好久没欠过债了。”
“那你母亲为何突然返家?”楚莫盯着周子浩,眼角余光却扫过苏斌。
苏斌显然慌了心神,坐在胡椅上摇摇晃晃,背上大汗涔涔。
“母亲……她那日收拾东西回来,只说是……出了大事,要带小的一起去河东郡的舅舅家躲一躲。”周子浩边说边伸手扶住了旁边摇头晃脑的刘嬷嬷。
“既如此,她为何又变成这样?”楚莫指了指刘嬷嬷。
“小的不知啊。”周子浩连忙磕了两个头,又摇头分辩道,“母亲回来的第二日,小的想起临走前有些事情要去外边儿交代一下,就出门了。待小的回来,就看见母亲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周子浩,你可曾看到是谁将你母亲害成这样?”徐子辅边问,边看了一眼苏斌。
“小的……不曾看见,”周子浩叹了口气,“母亲变成这样,小的想着一时也去不了河东郡了,便没有走。谁知没过多久,几位官爷就追到了家里,将我们母子俩一起带来了清池县。其他的,小的是真的不知道啊!”
“苏斌,”楚莫转头看向那个肥胖的中年人,不疾不徐问道,“周子浩并未欠什么赌债,也没有人上门追债,你给刘嬷嬷的口信,到底说了什么?”
苏斌垂首,眼眸快速转过几圈,终究是没想出合适的说辞来。
众人等了半晌,也不见他有要开口的意思。
“你不开口,就到牢中去想想,待上了公堂再说。”徐子辅朝下面做了个手势,两个衙役便上前将苏斌拉下座椅,拖了下去。
“父亲……母亲!”苏斌到此时才开始对着苏老爷呼救。
他从小娇生惯养,如今虽然五十多岁了,心智却还十分幼稚,遇到事了,就想着向父母求救。
那县衙大牢是什么地方?他这身肥膘进去怕是要脱一层油水了。
“老爷……”苏老夫人的眼睛本就不好,见此情形又哭起来。
苏老爷也心疼得不行,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押走,痛心疾首地捏着腿上的衣袍。
苏斌被押入县衙大牢,正厅中的人也就散了。
刘嬷嬷则被送去了苏府的一间下人房内,暂时由朱影负责医治。
“楚少卿,下官先回去了,若是苏斌招了什么,下官再派人来通知大人。”徐子辅向楚莫行了礼,又向苏老爷拱手告辞。
苏老爷站起身,颤巍巍地向徐子辅还礼,“苏家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有辱门楣,只是斌儿他从小身子孱弱,还望徐大人多加关照。”
“苏老爷放心,只要苏斌从实招来,本官必不会为难他。”徐子辅微微一笑,便抬脚离开了。
苏如炬叹了口气,怎么也想不明白,苏斌为何要掺和苏思中毒一案。
打死他也不相信,苏斌会下毒害苏思,那他又为何要包庇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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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中一间下人房中,正午的阳光从小窗外投进来,照得屋内一片明斑。
屋中竹榻被褥、桌椅俱全,倒也干净整洁。
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婆子坐在一张竹榻旁,给榻上一个蓬头垢面的婆子用帕子缓缓擦拭着脸庞。
“王嬷嬷辛苦了,让我看看病人吧。”白衣医女端了一碗水走到竹榻旁。
“是,有劳朱医女。”王嬷嬷连忙起身,给朱影让了位,又朝竹榻上的婆子叹了口气道,“唉,老姐姐,你才出去几天,怎么就搞成这样?”
朱影喂刘嬷嬷喝了一口水,发现她的神志的确受损,就连吞咽功能也受到了影响,水流得到处都是,“王嬷嬷,你可知道这半年来……府中都有谁和刘嬷嬷来往甚密?”
“来往甚密?”王嬷嬷看着落灰的墙壁,想了半晌道,“我这位老姐姐,她负责府中的采买大权,各位主子与她的关系都不错,可你要说特别的……也没有。”
“有没有谁给过刘嬷嬷大笔的银钱?”朱影又问道。
“半年前,那周子浩欠债,听说是府中有人帮他还了,具体是谁,老婆子我就不清楚……”王嬷嬷说完又道,“朱医女,老姐姐她……今后还有没有可能说话?还是一辈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