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在下这次是受苏越之托,给二位送一样东西。”楚莫从袖中取出苏越当初托付的小盒,双手递到苏老爷面前的桌案上。
听闻苏越的名字,厅中沉默了半晌,苏老夫人才带着哭腔问道,“阿越……她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两位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面上悲戚之色如乌云盖顶。
“我们路过河东郡的时候,曾经在贺兰家留宿,谁知不久之后,苏越就出了事。这是苏越生前托付给在下的。”楚莫一边解释,一边看向桌案上的那只锦盒。
苏老爷颤巍巍地拾起那只细长的锦盒,打开一看,是两支毛笔。
“苏越说,这笔尖是用阿朝和阿暮的头发所制,以慰祖父母思念孙儿之情。”朱影见苏老爷面露疑惑,又补充道,“如今阿朝阿暮父母双亡,祖母也在狱中,只得跟着妾室凌绡生活……”
“我可怜的孩子……”苏老夫人听闻此言,最先忍不住哭出声来,又接过苏老爷手中的锦盒看了又看,忽然捉住苏老爷的手道,“老爷!”
苏老夫人激动之下,锦盒底部居然抖落出一张黄麻纸来,上面好像还写了娟秀的小字。
“是苏越的信。”苏老爷摘开老夫人的手,将黄麻纸小心地展开看了,忽又涕泪横流。
“苏老爷,苏越可是有什么未了的心事?”朱影问道。
“苏越她……早就预料到自己身处险境,要我们将阿朝阿暮接回沧州来,代为照顾。”苏老爷抹了一把眼睛,转头看向朱影道,“其实我们夫妇……也正有此意,阿朝阿暮眼下成了孤儿,我们老两口实在不忍心见他们流落在外。”
原来苏越早就洞察了贺兰步的野心,却还是晚了一步。夫妻离心,苏越又怎会不知呢?
“是啊,将两个孩子接来,也好和柏儿桃儿做个伴儿!”苏老夫人连忙附和。
“如此甚好。花心代阿朝阿暮谢过苏老爷!”朱影心中感叹,低头行了个谢礼。
总算是不负苏越所托,她也了了一件心事。
“周管事!”事不宜迟,苏老爷当即招呼了周管事进来,“你将这封信收好。即刻带几个人,去河东郡贺兰家,将阿朝阿暮两个孩子接来,说是我与老夫人的意思,也是苏越的意思。至于河东郡那些田庄铺子,待得空了,再让大小姐派人去收回。”
“是!”周管事收起那封信,便急急下去了。
苏越与贺兰步死后,河东郡中还留下了丰厚的家底,这自然是留给阿朝和阿暮两个孩子的。两个孩子年幼,如今苏家管事的是大房长女苏超,苏老爷便命她去打理。
“苏老爷,昨日我听父亲说,府上的二小姐病了,父亲今日让我准备了些药草带来,不知可否让我去看看?”两位老人虽然面容憔悴,身子倒还算硬朗,朱影就没有费事给他们诊病,倒是那个苏府二小姐让她有些担心。
“对对,”苏老爷忽然反应过来,“花心你来的正好。前几日你父亲给思儿瞧了病,但是……不见好转啊!你向来眼光独到,去给思儿看看吧。”
苏老爷说完,就让一个丫鬟去给朱影领路,楚莫不便进去闺房,则继续留在主院中用茶,一面向两位老人询问些情况。
给朱影领路的丫鬟名叫珠儿,十五六岁,绑着羊角辫,看上去聪明伶俐,就是年纪还小。
“珠儿,从前我来的时候,似乎只见过苏超、苏逍和苏遥三位小姐,这位生病的思儿姑娘,不知是哪位呢?”朱影一边跟着走,一边向她打听道。
“朱医女有所不知,抱恙的是我们家二小姐。二小姐从前跟着外祖父母,住在沧南县,一年前才回来。算起来……正是您不在的那段时日。”珠儿领着朱影穿过花园中的甬道,又过了几道拱门。
苏家是百年老宅,庭园中大树参天,景致还如同她记忆中那样奢华耀眼,只是看似不经常打理,青石板路上满是落叶。
“哦?二小姐为何会独自居住在沧南县呢?”朱影用手拂开一根伸到路上来的树枝,望了一眼前方的屋舍。
这里花树茂密,景致宜人,可也显得有些空旷可怖。
“当年大夫人肚里怀着二小姐,回沧南县看望父母,谁知正赶上沧州大乱,兵匪横行,一时音信全无。”珠儿叹了口气,又回过头道,“大夫人也是个命苦的,在乡下难产死了,二小姐就一直流落在外,由外祖父母养大,一直也没有回过清池县。”
在外生下的孩子,多少会因为血缘的问题受到怀疑,何况大夫人死了,这孩子的身世更是说不清道不明。
是否苏家的血脉,大约只有等长大一些,才能从长相上看出来,苏思这才在外长到了十几岁才回清池县。
如此说来,这位苏二小姐从小也吃了不少苦。
不过朱影还拿不准,这段经历与她中毒是否相关。
朱影正在心中琢磨着苏思的身世,二人就到了苏思的院中。她这个小院比起苏超、苏遥的院子,略显窄小,似乎是由原先的客院改造出来,小厨房和杂物房也是新加的。
珠儿与门外侍立的一个绿衣小丫鬟交头接耳了两句,就向她行礼作别了。
“朱医女,请随奴婢来。”珠儿走后,那个绿衣小丫鬟便向朱影行了个礼,引着她进门去了。
朱影心中好生奇怪,外人进一个闺阁小姐房中,怎么不用通传?
待进去了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苏二小姐已经卧床不起,气若游丝,哪里还用得着问她的意思?
屋内光线昏暗,粗布碎花的窗帘半掩着。
朱影微眯双眸,待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才开始打量起屋内的环境。
苏思的屋子不大,东西摆放也算整齐,除了睡榻,就只有一张木色妆台,一桌一椅而已,比起从前苏遥的寝室,尚算简陋。
地上是暗色木板,睡榻前放着两个软垫,想必是给探病的人坐的。
窗户紧闭,窗幔低垂,屋中病气沉沉。
“为何不开窗?”朱影问道。
眼下刚刚入秋不久,白天的暑气还十分难熬。
“是……大小姐吩咐的,说是二小姐体弱,不宜吹风……”另一个圆脸小丫鬟,同样是绿衣装扮,给朱影端了一张软垫过来,“医女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