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安多狐疑地打量起了这个从门外走来,就一直红着脸的汉子。身体看着有些弱不禁风,脸也格外地秀气。“我和易浅蝶、洛更阑同窗十载。要说了解除了洛更阑和我,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人能够那么清楚地知道易浅蝶地可怕了。”黑本尼不知道想起了何种可怕的事情,额角居然不停地冒起了汗来。“她厉不厉害和我又有什么干系嘛?”安多听着黑本尼的话觉着有些莫名其妙。
“她在关注你,非比寻常地关注着你。那种盯着你的眼神我很熟悉。”黑本尼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慢慢地在安多面前踱着步。口气却是异常肯定地说着。“很多人都会被她笑呵呵地模样骗到的。其实她是一个极其冷酷的人。在书院里她为了战术课中胜过洛更阑,用了三年的时间把自己的缺处一点一滴地补上。这期间她和洛更阑好到能够睡一张床上,晚睡早起准备好洛更阑需要做的每件事。”
“这不是很好嘛?”安多的神情之中,莫名地多了一种羡慕的情绪来。“我要是有这么一个朋友如此自觉,那里还需要什么考试。不管胜利还是头名的名号,想要拿去就是了。再说我觉着这个姑娘似乎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呀?”安多打量起了黑本尼,怀疑地眼神毫不顾忌地瞟着他。“果然如此。”黑本尼听到安多的质疑却笑了。“她一贯是这么做事的。”
“怎么做事?”安多有些好奇。“和平相处,甚至会曲意逢迎。直到她觉着有了胜利的把握,她又需要胜利的时候,便会果断出击。”黑本尼简单明了地道。“你在她手下输过?”安多有几分断然地问道。“是的,输得很惨。”黑本尼坦然回道。“你想赢她?”安多继续追问道。“我不想再输给她。”似乎是一个意思,不过看到他的表情,安多明了他的回答并不是自己要问的那个意思。这个红脸的家伙似乎并没有过多的求胜心,这下安多反倒有些不太确定他的用意了。
“我们很感激牙雀小姐。”黑本尼突然又强调了一遍他来的用意。猛然间安多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来示好的。虽然不能断定他是不是单是因为牙雀的帮助而来。不过显然他此时应该没有恶意。没有恶意这件事本身就在说明着一种情况,说明什么情况呢。安多觉着想得脑袋都有些疼了,他甚至想要不顾脸面地直接问黑本尼。只是有些拿不定主意,问题会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确定的那个意思。他看着黑本尼,黑本尼居然冲着他笑了笑。那笑意很是有些古怪,有些看透人心的笃定,有些终有所获的庆幸。到底是什么意思,安多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把握。果然如有希老头所说,这世间人心的变幻最是莫测,由不得你去算计,也由不得你来交易,事情的成败也往往由它所定。你能做得就是发现它,把握它,尊重它。安多一直觉着老头说的这些话很是玄,玄到他根本无从分辨真假。可是这会儿想来,却似有点道理。
黑本尼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做停留。起身告辞的时候,端起安多放在面前的水一饮而尽。笑眯眯地走出了屋子,只是冲着安多点了点头便飘然而去。“这几个意思?”安多问向牙雀。牙雀虽然没有说话,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似乎也想问安多这个问题,只是安多抢先问出了。
“老头你这都是在讲什么吗?什么左右包抄、机动迂回啊!你说的这些东西能干掉麦老头嘛?”牙雀不满地拍打着桌子。她心中的怒火已经在昨天贮满了胸腔。时刻在等待着一个合适或不合适的机会来发泄。这个方方正正的战术室小院里,诺大地一层教习室。只有可怜的三个人。一个是安多,他已经酣然入睡。一个是牙雀,她满腔的怒火。还有一个站在讲台上的,本来还一本正经地捧着本教案。正在说教基本战术法则的有希。
他在听到牙雀的呼喊后,立刻就把教案扔到了一边。索性走下了讲台,来到牙雀的身边。“你有什么法子?”有希激动地望着牙雀。“哦!我没有法子才来问你的嘛?”牙雀瞬间气散。“她有个屁得法子!”安多被牙雀的这一嗓子喊得睡意全失。“她三次想去潜伏深云殿,要找麦老头单挑。连大门槛都没有踩到,就被那位乐大姑娘领得人给赶了出来!”
“勇气可嘉!”有希用力地点着头。面色真诚,连牙雀都相信了这老头是在赞许自己。可是安多却笑了起来。“你笑个哪门子鬼?”牙雀把手中的那本《基本战术法则》课本,狠狠地扔向了安多。做了三次这么没脸的事儿。她本就在羞愧的敏感期中。有个风吹草动的,牙雀都会觉着自己被嘲讽了。“哎哎!你们动口动手,不要殃及到这些书书本本的嘛?牙姑娘今天的清理工作是你的了!”有希那张真诚的脸瞬间变回严肃的模样。
“你们……,你们全是混蛋!教不出能拿上台面的东西,姑奶奶我就认了!反正我本也没指望你们这些草包能有什么本事。”牙雀呼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可是你们整人的本事都很高明啊?”牙雀阴沉着一张脸,在有希和安多的脑袋之间扫视着。
“吃个饭的事儿,你们都能整出三六九等的差别来!想整人想疯了吧?那个什么文是你们的爷爷还是老祖宗啊?”“这个牙姑娘,你的这气撒在这里是不是很不合适啊?”有希轻轻地在胸前搓着自己的双手。“要知道我和你一样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啊!我身为教导师,却因为你,……哦,因为你们俩的原因,天天都在最低等的餐桌吃饭。我这苦向谁说去!”
“老头,你自己没能耐招揽学生不要乱怪别人吧?”安多的手在桌上快速地拍打着。“说起来这个学生,还是我帮你招揽过来的呢?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啊!”“混蛋安多!你不是告诉我这教导师不是个草包嘛!”牙雀气愤地一手指向有希,一边质问安多。“相对而言嘛!你又不是没有去听过那几个家伙的课。你能听得懂吗?”
“可是他们学舍分得伙食好啊!”牙雀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哦,怪我当时没有考虑到这个因素了。”安多像是真得非常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这关我什么事嘛?”有希愤愤不平。“这伙食的事情,是和学生的纳捐一样的。谁让你们俩一个比一个抠门呢?这个月你们一个纳尔也不肯往外掏!要知道不是我捐了一百纳尔,你们连咸菜大饼也吃不上的!”“瞧见了吧?我就说你肯定是误会有希老头了。我说以麦老头的那尿性,你要是一毛不拔他肯定就是只铁公鸡嘛!”安多忽然调转过头来,盯向牙雀。
“哦,算你狠!”牙雀向安多扔过去了一串板钱。“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有希皱着眉。直觉中,他虽然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这两个小鬼算计了一把。可是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安多打赌说你肯定不会让这个月的纳捐出现零蛋!不然你就没地方吃饭了。”牙雀的嘴角撇了撇。这堂无聊的战术课终于是熬了过去。现在应该好好想一想下一节的测算课怎么过。被安多拉进这个坑里来。牙雀真是觉着度日如年。
如果不是有希老头,根本就不怎么认真管她。她早就忍不住在月末的调换日到来时,换学舍了。乙识舍是整个书院人数倒数第二少的学舍。第一少的是那个丙主舍。那里自始至终只有一名固定的学生。就是这个坐在乙识学舍里,基本在上课的时间从来不会去那里的安多。而且无论别人怎么报,那位纳达教导师都从来不选新修生去上他的课。
但是待遇最差的却是乙识学舍。不仅伙食一直是最差的。连学舍本身也是最差的。那个空空荡荡的地方连把椅子也没有,让安多和牙雀只能来战术室里上课。可是这个老头居然要求他们不许逃课!可以课上睡觉吃东西,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就是人必须要在这里。这么奇怪的规定整个书院也没有第二个了吧?
“牙雀姐姐!”还没有走进餐厅的大门。安多就看到牙雀被绯日小礼拉走了。真正老老实实在餐厅啃着大饼就咸菜的,算下来就只是有希老头一个人。牙雀像是找到了个保姆一样。几乎每餐绯日小礼都会来请她吃饭。安多就没有这个待遇了。开始的时候还能借着牙雀的身份,在绯日小礼那儿蹭上一些吃的。可自从上个月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种待遇就嘎然而止。可怜的安多如果不想啃饼,只能每日跑步回千果那儿去吃饭。还要经常看徐勾天不时翻出来的白眼儿。虽然安多对这个早已经不感冒了。可是徐勾天显然没有这个认识。他总会找机会,要表示一下他这个一家之主的优越感。
夜深了。宝合殿虽然没有安多原来住的甲字殿高。可站在顶层的廊道上,还是能够看到大半个书院的。如果不是看着青石板上走着的人,都穿着长袍,扎着高髻。安多恍然间都以为自己回到了域内星。设计出这个地方的人很了不起。不仅那个停运了很久的超高压焚燃式磁电动能厂,运行后就没有出过毛病。这让想以此为凭借要挟麦老头的安多打错了算盘。
就是那个人设计出来的照明、上下水、门禁系统也基本在正常地运转着。除了使用青沙铌金属的强大防腐蚀性的作用外。安多还发现这个体系有很强的自主运行性。就是自己把那块主控卡取了下来,它们还是能够很好地自主运行。像人一样,总是能够很快地适应周围情景的变化。
那群刚上来对着路边的街灯、可以自主开合的门,所有看到眼里的事情都格外好奇的绯日堡人。也对现在自己眼中看到的一切都有些熟视无睹了。他们像是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绯日堡一样。也是,除一个在山下一个在山上。安多也越来越觉着,这里和绯日堡没有多少差别了。
大殿下依然可以在这里呼风唤雨。宫羽家和陶丘家的人,也依旧可以用着最奢侈的物品。那条以往人迹罕至的山道。快要被这些人不停往书院送东西的家仆们,踩出一个绯日堡里的‘前条大街’来了。西家和长鱼家的人,在这里也牢牢把持着最勇武的名号。安多在这里似乎也是一如既往地,扮演着一个打酱油的角色。
如果没有牙雀还不时地在他身边出现。怕是整个书院的人都不大会想起来还有一个乙识学舍。那里还有个叫安多的家伙。当然有希老头更加可怜。贺古明一和大名空言似乎都发达了。不时会有宫羽家和陶丘家送来的新鲜物件,有吃的有用的。这些东西就是在绯日堡也不是寻常就能见到的。可是在这里像是不用花钱,很稀松平常的物品一样。每月都要往贺古明一和大名空言的房间里送上一堆。连大殿下也会隔三差五的举行一场酒会。把所有的教导师和有份量的同学都请去乙木舍的礼堂,尽情地玩耍。
雷卡已经不在乙木舍住了。在那帮新的学生还没有来到的时候,他和卜太为已经被清了出来。他俩都分进了绯日小礼所在的乙水舍。这下都成了真正的小礼卫队的中坚。虽然还会偶尔碰到安多的时候,请他吃上一顿乙水学舍的高级一点的学餐。至少菜是热的,喝得东西不是开水。这已经让安多有点受宠若惊了。这两人毕竟比不得绯日小礼的身份。何况安多也知道,绯日小礼的日子也不是那么的好过。她的身后可是彻底的没有了什么家族做为支撑了。
要不然乙水舍的学餐,也不会成为除了乙识舍学餐之外。最垫底的等级了。当然这个等级上的还有西家和长鱼家。不过这两家可不是因为财力的原因。人家可是正宗的军宗家族。所有人都要吃苦的。至少名义上要做出这种样子。也要为下面的军卒做出这种表率的。
别人安多不知道,可是那位西芷芫吃得是什么。安多可是知道一二的。他至少‘凑巧’碰到过十七次,西芷芫独自一个人在乙觉学舍的花亭中吃鱼子喝清花酿。有时候还会摆上几盘点心、水果。借着曾经一起吃过饭的缘由,安多在这十七次的偶遇中。稍稍客气后,便接受了西芷芫十一次的邀请。
对于另外六次西芷芫几乎无视他的行径,嗯,安多也无视她地径自坐下享用。从西芷芫那儿得一个‘无脸吃货’的称呼。有了这个称呼,西芷芫立刻发现自己付出得是什么样的代价。她几乎只要在课后花亭中摆上好东西,安多几乎都会不请自到。让西银几乎就误会自己的妹妹是不是另寻‘新欢’了!
安多对书院里的形势也是越发的看不明白了。麦老头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缩头的乌龟做到底。除了月底例行的大会,安多在其它任何时候都没有再见到过这个老东西。安多甚至恶意地揣测,这老家伙是不是羞愧无颜面对自己才躲了起来。当然安多心里明白,以这老东西的厚脸程度。做出这样的事情,还不足以伤到他的脸。
可是这个一贯是很聪明的家伙,似乎很乐意地看到书院中已经明显勾搭成奸的一派派地势力。而所有的人似乎也只是表面上对大殿下有一分恭敬。而对绯日小礼和西芷芫来说,这分表面上的恭敬似乎也不是很有。当然牙雀是不包括在这些人之中的。她的不恭敬是对所有人的。一个敢公然潜伏向深云殿的人,怕是没有什么人会在意她的恭不恭敬。
就是那个一贯高傲自信的大殿下,也只是对牙雀冷眼旁观。好像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在他的眼前出现过一样。那怕是牙雀在所有人正用餐的时候,一边啃着大饼一边在餐厅里大声地叫嚣着‘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所有人都停下筷子、叉子,满脸掉渣地看着牙雀。大殿下的眼却都没有眨下,依然平静地喝着他的那碗,小锅熬出的百元养神粥。
让人都不敢相信,他是那种在睡觉的时候因为有人在屋外大声说话,就会被他揍上十军棍的主儿。不过想到牙雀在云字广场一人单挑书院卫队的身姿。怕是也不会有人会嫉妒,大殿下对她的所作所为的无视之举。
一人单挑卫队的壮举为牙雀赢得了名声。自然也就带来了数不尽的麻烦。那些不忿大殿下又不敢去挑大殿下的人,那些恼恨书院卫队的惩戒又不敢亲身去报复的人。他们都来找牙雀了。甚而又之,安多因为经常出现在牙雀的身边。他们因为牙雀的过于强大,又找上了安多。安多可就没有牙雀那么的强悍了。
对于牙雀来说只是饭后消食的戏耍,就会要了安多的小命。于是一个月总有几天,安多不是用纱布包着脸,就是用纱布吊着胳膊。他就是因这个原因,居然熟识了绯日小礼手下的医药官别堇。一个喜欢穿紫裙的小姑娘。但仅仅是这样的福利,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安多心中的怒火的。但是压不下也没有办法。
牙雀已经放话了,只要不出人命不打残。这不失为一种良好的训练。这句话流传的速度,比那些互在卫队中安插的谍报,查来的军情传播的速度还要快。安多不舒服的日子已经不是一月几天了。那怕他用尽所有的时间在训练自己。他已经难得地因为训练的不足,在虚空界中向那位影女朵朵多次催促。要求她务必提高训练的效用。
人都说物极必反,祸兮福之所依。可是这种论调,在安多身上怎么反,怎么依也没有出现变化。现实中的屈辱还没有解决,他立刻就掉进了自己亲手掘出的一个更大的坑中。
换算了下羊角星域时间,自己呆在这个地方快有两个月了。这已经是安多呆在青色天堂最长的时间了。除了惹出一身的麻烦,还没有一点的收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