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安的小船上，他和老人隔着茶盘坐着，相视无言。
‘这个老人，真是一点不客气啊。’
许平安心里嘀咕着。
他刚才看似是发出邀请，实际上是一种表达不满，类似于‘你看什么看’的话。
识趣的人也知道顺着台阶下。
谁知道，老人认真思考半天，然后以一副勉为其难的姿态坐过来。
“我是筑基中期，你是初期，你应该叫我师兄，为什么是老前辈。”老人一本正经问道。
许平安愕然，这一点他倒是没想到。
他和老年修士打交道不多，在太玄门的老者都是称呼长老。
上次马家老祖来袭，他没有骂一句老逼登就很不错了。
现在是他用词不当，许平安倒上一杯茶，道：“师兄，我来自世俗，武林面对年长者都是老前辈，所以习惯了。”
老人点头不说话，抿了一口悟道茶。
咦？
他马上发现这悟道茶和平日里喝的那些不一样，口感特别。
不过，他也没有在意，这悟道茶的功效只是传说。
两个人陷入长时间沉默，没有人主动说话。
老人似乎是习惯如此，许平安是不知道说什么。
看到对方没有要走的意思，许平安把注意力放在浮标上。
老人见他这样悠然自在，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道：“我辈修士，一心大道，可是，修行是为什么。”
“当然是逍遥自在，想钓鱼就钓鱼。”许平安说道。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终极目标，修行尽头是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修行。”老人问道。
这是他一直苦思的问题，没指望从许平安这里得到答案，问出来，其实也是问自己。
“为了像现在这样钓鱼啊。”许平安回答道。
老人哑然失笑，这确实是年轻修士会说的话，他也不意外，继续抿上一口悟道茶。
不过，老人马上发现许平安的神态不似自己所想那般肤浅。
他是知道自己问的什么，也对自己回答有充分信心。
这样的话，老人可就要和他好好说道。
“你今年多大。”老人问道。
“快五十岁吧。”许平安现在都是按他十八岁进入太玄门算年龄。
“嗯？”
老人有些意外，许平安外貌看上去不像。
筑基修士的衰老速度会放缓，但是五十岁的修士，不会像许平安这样朝气蓬勃。
不光是外表，还有那股精气神。
“五十岁，筑基初期，算你一百岁到筑基中期，一百五十岁到后期，这都是理想状况，你很难达到大圆满，更不要说结丹，到那时，你不会后悔自己把时间放在钓鱼上吗？”老人问道。
许平安眉头皱起，好说教的人真是什么地方都有啊。
不过，当他看到老人那双眼睛时，发现不是说教，更多的是困惑。
‘这老人家应该大限将至，临死不远，现在感叹着蹉跎岁月吗？’
想到这里，许平安不好和他计较，另外，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那时候，继续钓鱼。”
老人下意识摇头，忽然看到自己手里的鱼竿，若有所思。
自己过去五百年，不断进取，连儿子成长的二十年都错过。
在这最后，还是在钓鱼。
这个小辈大限将至那天，跑到这里钓鱼，和自己没什么区别。
死亡是公平的。
老人更加迷茫，如果是这样的话，修行意义何在，如果是为钓鱼，凝气境修士都可以。
老人心烦意乱，将悟道茶一口气喝光。
“再给我来一杯。”他说道。
许平安从这话判断老人应该是某个势力的大人物，使唤别人习惯了。
一想到对方半个身子都已经进土，他给对方倒上一杯悟道茶。
“那么，钓鱼的意义又是为什么？”老人问道。
许平安有些不耐烦，他说不来意义，但知道原理，道：“钓上来一条鱼，大脑会获得满足感，分泌多巴胺，就像是修士完成各种目标，钓鱼是在可控的范围之内，让人着迷。”
“……”
老人听糊涂了，这什么跟什么？多巴胺是什么东西？
他也不明白许平安为什么生气，自己在家族都是这样说话的啊。
一想到这里，老人也有些气闷，回到自己小舟。
许平安求之不得，专心钓鱼。
第二天，大雨。
江上水雾弥漫，但这阻挡不了钓鱼佬，对于修士来说，这点雨也不算什么。
许平安来到自己钓点，在小船贴上一张避水符。
一把无形的伞撑起来，让小船不受大雨影响。
很快，他看到不远处，那个穿着蓑衣的老人还在原来地方。
现在许平安知道他为什么昨天就穿着蓑衣。
这是打算一直钓到生命的尽头，在这里坐化。
雨水溅起的雾气漂浮在两人之间，许平安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自己这个长生体在这里虚度时日，一个大限将至在这里等死。
老人注意到许平安，这个悠闲自在的小辈。
他想到一些好奇的问题，但两个人昨天算是不欢而散，不太好意思过去。
“师兄，过来避避雨，喝杯茶吧。”许平安还是没狠下心，看着一个快老死的家伙在这里淋雨。
这可是你叫我过来的。
老人来到他的船上，说到喝茶，他还挺怀念昨天那杯悟道茶，比他喝过的都要好。
等到许平安给自己倒上一杯，他轻叩桌面，表示回应。
紧接着，就拉着许平安继续讨论人生意义。
许平安这次有所准备，这方面他自己感悟不多，但是听得多啊。
“钓鱼就是钓鱼，修行就是修行，不要钓鱼的时候想着修行落后其他人，也不要修行时候想着没有享受悠闲时光。
除了生病以外，你所感受到的痛苦,都是你的价值观带来给你的,而非真实存在。”
老人听到后面那话，深吸一口气。
这真的是一个筑基初期修士能感悟到的吗？
他不信，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但是，他对许平安产生极大的兴趣，想看看这个小辈是不是真的做到自己说的那样。
等到许平安离开后，从他那件蓑衣下面飞出一只灵力凝聚而成的小鸟。
小鸟悄无声息跟在许平安身后，以他的神识都没有察觉到。
很快，许平安进入长青山。
“二阶阵法。”
老人坐在江上，通过小鸟能感知到一切。
他操控着小鸟，找出二阶阵法的破绽，轻松进入到长青山中。
“三阶阵法？！”
老人很快面露异样，一个灵山竟然嵌套着两套阵法。
这倒是有些麻烦，只能操控小鸟落在阵法边缘地带，要是靠近灵府，也就是阵法核心，还是会被发现。
不过，哪怕是在边缘地带，也足够他进行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