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族长的诘问,林德无言以对。
电灯在他们四周嗡鸣着,它们弥补了城堡采光设计的不足,将头顶和脚下的木质贴面照得闪亮动人,这就是欧庇罗斯的办公室。
昨天傍晚,一个悲伤的消息急速返回伯达拉比克,林德派去执行亚历山大·伊莱文的委托的伙计们被全部杀害,传回消息的人来自另一些外出执行任务的人,他们本是去寻找那两具尸体的,所以连武器也没有带,没成想遇上死者本人行凶。
爱德华兹没有死,而且袭击了运送机器的船,死者们奋战到最后一刻,激战把船也弄坏了。而在杀死他们后,凶手又抢了这些后来者的船,把他们留在那艘坏船上漂泊了一个小时。
听到这个消息,氏族狼人们都很惊讶,没人想到那个外来者居然能从马克西姆长老手下存活,而且不仅没有逃走,还打算报复它们。
在葬礼之前,尸体还需要接受进一步检查,氏族酝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复仇计划,在安排人手前,狼人们需要知道那个该死的爱德华兹从重伤中恢复到什么程度。
这个外来者的力量等同于大骑士,在氏族中,这样的狼人可以成为牙。
黑爪氏族的牙都不打算亲自对付他,他们打算让年轻人去做这事,将猎杀一个受伤的【牙】当做一次充满荣誉的试炼。
一些简单的贯穿伤和切割伤,狼人只需要一两晚就能痊愈,但要恢复内脏的损伤则需要更久时间,马克西姆长老的进攻打穿了爱德华兹的胸腔和腹腔,即使是牙这个级别的狼人也要花半个月时间才能愈合。
在本地担任医生的氏族成员接下了验尸任务,然而经过检查,他却发现死者中有一位是狼人,且他们未曾在仪式之厅见过面,于是事情的严重程度立刻提升了。
这名医生是血眼的一员,因此他没有宣布这件事,而是先通知了欧庇罗斯。
而欧庇罗斯现在通知了林德。
那个私自接受狼血试炼的死者正是林德的侄子,狼血的来源一目了然,他一直保持最低限度的狼血浓度,也没有分享氏族的咒血,加入整个氏族的律令体系,这显然是为了骗过林德的眼睛,将自己伪装成人类。
而因为这种隐瞒,他在林德手下做事的理由似乎也变得可疑了。
分裂氏族,监视族长左右手的行动...这一系列罪名比爱德华兹的举动还要令人发指。
“我不知道怎么办。”林德叹息着说。
欧庇罗斯盯着自己忠实的追随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你的兄弟克塔拉特在监视你,你难道没有任何不满?”
“当然有,但也许在我们看来,都是自己的兄弟先背叛了自己。”
年轻的族长叹了口气:“你可以因为亲情原谅他的错误,但我不能容许这样的冒犯。他的行为在撕裂我们的氏族。”
“我明白。”
林德扶着左侧膝盖,放下右腿,在他的面前缓缓半跪下来。
“领主,请下令吧。”
欧庇罗斯的呼吸声变得粗重,他盯着桌子上面的资料,右手抓着的短手杖尾端在桌子底下画着圈,一轮又一轮,直到半分钟后才停下来。
“克塔拉特还有三个流着狼血的儿子,按照婚约规定,最近刚出生的小儿子是归他的妻族的。”
“是。”林德说。
“现在送两个,第二个小的也送过去,稳固我们和灰山氏族之间的友情。至于他的大儿子——这个男孩今年已经27岁了,正是狼人步入成年的年纪,我给予他一个赢得荣耀的机会。”
“氏族的獠牙正在做复仇的计划,他们要猎杀那个侥幸存活的长老会杂种,尽管受了重伤,但他依旧实力不俗。他们会选择自家有实力且渴望建立功勋的年轻人加入猎杀,现在,就让这个男孩也加入行动名单,他如果表现得好,就可以取代他父亲的地位,如果他不幸身亡,那就愿暗月庇佑他的灵魂。”
林德下意识地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看到这一幕,欧庇罗斯闭上眼睛,摆手让他出去传递自己的命令。
接着,欧庇罗斯看起办公桌上的一份电梯安装公司的商务广告单。
氏族的长老们因为衰老和诅咒吸纳过多,如今已经难以变化人形,过于庞大的身躯走楼梯也非常艰难,平时几乎是困锁在自己的房间里,无法为氏族提供什么助力。如果有一台巨大的电梯,那么它们平时也可以下楼,即使不方便再出手,也可以指点年轻一代的狼人狩猎技巧。
这似乎是一件只有好处的改进,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狼人们会不自觉在工人面前暴露身份。
但实际上,只要他提出这个想法,守旧派们一定会不满他对祖宗基业的摧毁,而因为修建这座城堡的狼人是绿眼睛的祖先,不是红眼睛的祖先,欧庇罗斯这么做又将推进氏族的分裂。
这种现象是有前例的。
每次想到这里,欧庇罗斯都不禁叹息。
因为拥有的一切而变得软弱,这是连第一帝国的狼人贵族也无法避免的真正“诅咒”,他读到这段历史大可以痛心,但又能改变什么?
那些自诩传统派的壮年狼人都对他抱有莫名的敌意,年龄超过百岁的绿眼长老们反倒尊重他。
不过,长老们也没有介入他与传统派的斗争中去,他们似乎也把这当做给予族长的试炼,或者说他们相信欧庇罗斯的能力和权威,所以不会主动介入,以免自己的扶持反而损害他的威严。
欧庇罗斯也相信自己能解决这件事,他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去将氏族真正地整合起来,
“领主!”
一声大喊将他从沉思中惊动。
新来的这个家伙没敲门,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前。
欧庇罗斯没有怪罪这头狼人,反而让他立刻进来休息。
这头名叫萨克森的狼人是黑爪氏族留在魏奥底办事处的一名成员,他要来这里需要一路穿过北区和大片原野,路程不短,所以要通知他的绝不是小事。
果然。
“近卫正在捕杀城里的暗裔!”
欧庇罗斯愣了一下,搭在桌上的双手十指交叉:
“谁?”
“所有暗裔!”萨克森的嘴角粘着一圈白沫,鼻翼翕张不停,姿态哪怕坐着也好像随时要再站起来:“那些地位高的暗裔早在一天前就被骗去,直到今天早上被杀。历史穿衣俱乐部、安布雷联合会、古龙化石研究所、蜂鸟号....还有些组织的名字我现在记不起来,但他们的高层都死了。”
“他们这么做的理由呢?”欧庇罗斯仍不敢置信。
“不清楚。”萨克森连续地喘气,极为不安:“现在那些还活着的暗裔不是逃走就是在城里寻找庇护所,留下来的那批人舍不得放弃自己的产业,就算要逃走,也要争取转移资产的时间。”
“领主,我们是不是也该尝试迁徙?近卫的组织者对我们一直很敌视,除了赫顿家族,另外两家都不愿意联系我们,也许他们这次会找机会干掉我们。”
听到这话,欧庇罗斯的表情忽然不再迷茫了,他的脸色似笑非笑,仿佛一点不担心这个问题。
“不用担心我们的问题,这由我来考虑。至于其他暗裔,它们是该需要一个庇护所,你继续说,它们都去了哪儿?”
萨克森不安地说:“一部分人投靠了翼蛇,那是奥兰斯特家族的部分,它们以为这样可以免于劫难,有人去了教堂接受庇护,因为这些暗裔信徒平时缴纳的贡金足够,城里的教会现在也在抗议这件事。还有人去了真言所的女先知阿比盖尔身边当追随者,更多人通过巫魔会的人脉关系躲了起来。”
“当然,还有我们,也有人联系我,希望能够联合氏族对抗近卫,他们现在就在楼下等着。”
欧庇罗斯当即让他传唤这些客人进来。
一位曾经的历史穿衣俱乐部成员走进来、他吐着信子不安地落座,接着是一位来自古龙化石研究所的女性研究员,她同样对周围的一切感到不安,一直在左顾右盼,胸前挂着的工牌啪嗒啪嗒地甩来甩去。
“我这次来不是代表我自己...我的意思是不只代表我自己,这位女士应该也一样。”蛇人说,他的竖瞳盯着欧庇罗斯,要等他点头才讲下一句。
欧庇罗斯露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但你们来得倒是挺快,如果是要在魏奥底找庇护所,伯达拉比克可是最远的地方了,我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
“只是早就听到了点传闻,所以有所准备。”蛇人说:“我之前听说,城里一直频繁发生的失踪案其实是近卫在秘密处理近两年突变的新生儿,不过先前我把这话基本全当做无稽之谈,只做了一点点准备,否则我早就该来找您了。”
“超过三个,必去其一。这是老公爵以前的规矩,由贵方执行,我当时也在魏奥底,经历过这一段时期。但我们都知道那时的环境不太好,这样的冲突迫不得已,现在明明可以相安无事,近卫的人却要引起纷争,如果黑爪氏族能够帮助我们把近卫的人解决,历史穿衣俱乐部的剩余成员就支持您的家族重新执掌魏奥底。”
这话切中要害。
孔里奥奈家族是贵族,但在蓝血书上并没有留下姓氏和纹章,因为他们是魏奥底公爵的私封骑士。
在过去,大贵族身边都有成群的私封骑士,他们授封骑士的契约书只在公爵家族的手里,只有这份蕴含魔法效力的文件能够保证他们的贵族身份和权益,所以他们会对主家无比忠心。
公爵的家族还在魏奥底,孔里奥奈家族就是公认的贵族,但当主家带着契约书失踪,孔里奥奈家族又维持不了地位和名望,他们就要退化成乡绅。
他们现在已经退化过一次了,前后的反差让黑爪氏族的狼人对于回归过去无比热衷。
但欧庇罗斯没有急着答应他,只是看向另一个客人。
“那你呢,女士?”
女研究员惶恐地看着欧庇罗斯,下一秒,她的脸突然变成了另外一幅样貌。
“我也一样,只是没有料到这些人类会如此疯狂。”
欧庇罗斯看着这个神智几乎被梦魔占据了一半的人类:“我还以为像你这样善于隐藏的存在不会惧怕这场小小的骚乱。”
“小小的骚乱?”梦魔冷哼一声:“他们可是认真的。”
“欧庇罗斯,你不要以为你们的氏族可以置身事外,他们可能会放过我,但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傻子都知道,和你们合作远比和你们敌对来得好处大,可为什么他们却这样敌视你们,排挤你们,你知道吗?”
欧庇罗斯的神情变得严肃。
“你知道?”
“因为一个预言。”梦魔阴沉地说:“铁路大王杰里米·巴斯贝收购了老公爵的旧宅,他就是在那里与女先知阿比盖尔相会,用夸张的财富换取了一个预言,随后离开了魏奥底。”
“我窥探不到预言的内容,但正是那个预言让他对你们产生了敌意。他是没什么力量,但他的身价在三大家族中最为惊人,近卫有五分之二都是属于他的,所以即使他不在这里,也有人会帮他把事情办完。”
“欧庇罗斯,你的处境现在和我们是一致的,要么丢掉一切离开魏奥底,要么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对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