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个明暗变化,紧接着又是一个转场。
这一次,不管变成什么东西姜宁都觉得自己可以习惯了。
而这一次,他变成了那一只扑棱翅膀的鸟儿。
当然,一如既往的,一些细小琐碎的动作可以勉强控制,能够共享那鸟儿的视野,却不能够做什么大动作,更不能够开口说话。
这是一个夜晚,夏日里闷热潮湿的夜晚。
鸟儿一如既往的在练习飞行,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可以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在鸟笼那种狭小的空间之中自如的飞行而不会撞到任何的东西。
此时此刻,都已经沉沉地睡去了,而他在练习完毕之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笼子中横着的铁杆之上,遥望着窗外的星空。
姜宁甚至能够清楚地体会到那鸟儿此刻的心情。
“总有一天,我要飞出窗外,在苍穹之巅遨游,在星空之下起舞!”
姜宁觉得,自己的身体之中都有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慷慨激昂的情绪了。
这个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或者说,是那鸟儿自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而姜宁只是接受到了那鸟儿的感受而已。
那是一种细微的木头燃烧之后产生的烟雾的气味。
紧接着,房间的某一处出现了火星,火星越来越大,但是房间的主人却依旧在沉睡,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危机的来临。
鸟儿很着急,一个一个地叫醒了笼子中睡着的其他鸟儿。
“怎么办?怎么办?快想想办法!”
危急时刻,所有鸟儿的目光却都落在了他们平日里嘲笑的那只鸟儿的身上。
“大胖,靠你了!”
那鸟儿突然对着笼子之中的那一只体型最大的,如今已经长得比那鸟笼进出的门都大的鸟儿道:“我们一起摇晃笼子,如果能够让铁笼脱钩掉在地上,就有可能吵醒主人!”
“你疯啦!”那胖鸟儿道:“我们现在挂在窗户上,火烧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未必能烧死我们,可是笼子要是掉在了地上,而主人却没有被吵醒的话,我们就死定了!”
这一刻,所有的鸟儿都站在了那胖鸟儿这一边。
会飞的那只鸟儿顿时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些鸟儿,虽然都是他的家人,但是他们没有一个愿意相信自己,他知道,就算是再多说些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只有寄希望于主人自己能够快点察觉到危机,自己醒来。
当然,鸟叫也是他们呼唤主人的一种方式,只是这种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对于沉睡之中的人来说,想要凭借这种程度的声音唤醒依旧在床上躺着的人类,根本就不现实。
场面一度陷入了僵局,房间之中的火焰越来越大。
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是在一个阁楼之中。
火焰是从阁楼下面燃起来的,此时此刻,下方的木质梯道已经彻底的燃烧了起来,刺鼻的烟味还是把房间里面睡着的主人给呛醒了。
楼下的房梁已经在火焰的吞噬之下断掉了一般,伴随着一声轰鸣,半截房梁倒在了地上,屋子的后半边因此也跟着塌陷下去了一半。
上下楼的梯道彻底被堵死了。
房间中住着的那个女子,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一片火海,刺鼻的烟味儿让她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那鸟儿的本意其实是叫醒主人,然后让主人救了他们一起出去的。
但是现在,就连窗户都开始燃烧了起来,挂着鸟笼钩子的木杆已经被烧断了四分之三,再有一小会儿,鸟笼就会掉在地上,到时候,他们也一样会被烧死。
窗户之上熊熊的大火似乎是在告诉他们,你们已经走不掉了。
那女子用手帕捂着脸,在火焰之中艰难地走到了窗口的位置,先是提起了刚刚掉在地上的鸟笼,紧接着想要从窗口提着那鸟笼跳下去,却被大火硬生生地给逼了回来。
女子似乎知道自己已经死定了,看了看手中的鸟笼,又看了看鸟笼之中还活蹦乱跳着的鸟儿们,有些绝望的眸子之中露出了一丝温柔的暖意。
她打开了鸟笼之上的小门,笑道:“快飞吧,快飞吧!”
鸟儿们一个接着一个冲了出来,那学会了飞行的鸟儿第一个出笼,有些悲伤地绕着那女子转了三圈。
此时此刻,那窗户已经坍塌,被木头和石头堵住了大半,就算是女子想要将鸟笼扔出去都做不到,好在二楼的房梁此时也跟着坍塌下了半边,屋顶上的瓦片掉落了一般,星空就在眼前。
那鸟儿悲伤地最后看了女子一眼,扶摇而上,飞出了被火焰吞噬的房间!
这个时候,胖鸟儿因为体型太大,被困在了鸟笼之中,无法离开,而那些好不容易被放出来的四只鸟儿,虽然出来了,却因为不会飞,只能在房间之中,没有火焰的地方着急地乱窜。
最终,女人被烧死了,剩下的那些鸟儿也被烧死了,只有那个平日里日以继夜练习着飞行的鸟儿,活了下来,回归到了他向往的无边无际的天空之中。
只是,日后每当他在苍穹之上遨游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就像是在背上背负了沉重的东西飞行一般,虽然如愿以偿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天空之中,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善良的女人死掉了,家人伙伴们都死掉了,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似乎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太过于自私,没能够耐着性子多劝劝他们和自己一起练习。
他成功了,但是也变成了孤家寡人。
他飞出了困住了自己身体的牢笼,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重新回到那大火燃起的地方看一看。
他知道,他的心里有一个牢笼,在那女人和其他的鸟儿被大火烧死的时候,那牢笼就永永远远地套住了自己,无论他能够非得多高多远,他都将再也飞不出那个牢笼。
场景一转,姜宁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之中,而他手中的那颗黑色的琉璃弹珠,坚硬的外皮缓缓地褪去,液体化作水流,在表皮褪去的时候跟着流淌在了姜宁的手心,渗入了他的皮肤之内。
唯一依旧留在姜宁手心上的,就是那悬浮在液体之中的神秘物体。
这一次,姜宁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一个造型精致的,材质近乎于透明的袖珍鸟笼!
“真是个俗气的故事。”姜宁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袖珍鸟笼,一边自语。
只是他脸上那纠结的表情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郁闷。
“这就是莫名其妙嘛!”姜宁忍不住再一次对着那空荡荡的迷雾森林吐槽,似乎是想要冥冥之中创造这片地方的人听到才高兴。
只是,没有那个设局着会轻易地出现在局中人的面前,姜宁的如意算盘自然是落空了,只不过他本来也就没有报多大的希望,只是随便试一下而已。
琉璃珠子之中的经历说起来虽然很长,其实就是三个简短一瞬的转场,在迷雾森林之中,甚至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
姜宁翻手想要将那袖珍鸟笼收入小世界中,结果小世界打开了,鸟笼收不进去,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收起了小天地,把那袖珍鸟笼放在了自己的怀里。
一切就绪之后,姜宁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之中。
“下一步,该往哪儿走呢?”
他的脑海之中,突然出现了方才那男人死前给自己指出来的方向。
“卢皆,卢皆。”姜宁轻声重复地呢喃道:“你到底是谁?”
这么自顾自地念叨着,姜宁没有别的地方好去,果真就顺着那男人死前的指引,朝着森林中的某个方向而去。
之所以说是某个方向,而不是一个具体的方向,是因为在这里姜宁也判断不出东西南北,到处都是迷雾,遮掩了视线和方向的感知,他能够清楚地记得那人给自己指出来的方向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沿着那个方向一直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宁看到了一处篱笆围成的小院儿。
小院儿的前方是一条小河,小河的后方是一座小山,瞧那样子和布局,倒是和苏家小院儿以及早年间的小丘有些相似。
只是那院子比起鹊儿和老苏烟儿的那座院子多少还是要大一些,宽敞一些,院子之中还开辟出了一块菜地,菜地里面长满了瓜果时蔬。
姜宁下意识地就想要走进去问上一问,他也的确就是这么做的。
但是,每每往前走一步,周遭的光线就暗淡一分,等他沿着面前的青石板路走到了那小院儿的大门之外的时候,这里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座阴森森的古庙,古庙的门前一左一右立着两尊石狮子,只是那两尊狮子虽然是狮头,但是下半身却是人身。
按照正常的建筑布局,两尊石狮子应该是大小相同,形貌相似才对。
但是这两只不一样。
左边是一个小狮子,下半身的人腿斜斜地躺在了地上。
右边是一个体积要大出三倍的大狮子,他弯腰跪在地上,双手齐齐向前下方伸出,就好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
古庙的大门是关着的,门上分明没有锁,姜宁趴在门上,透过门缝也看不到后面有门闩,可是不管他怎么推门,那大门就是打不开。
“这种情况,门打不开,那就说明开门需要某种触发条件。”姜宁自语道。
“可是,我身上眼下在这迷雾森林之中找到的东西,就只有这个而已。”姜宁从怀中摸出了那个袖珍的鸟笼。
他在周围找了又找,却没能找到能够安放这小小袖珍鸟笼的地方。
用手拖着那袖珍鸟笼走到了门口,注入真元,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把那小鸟笼收回了自己的怀中,姜宁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道:“果然没有这么容易。”
门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触发的机关或者事件,姜宁便把自己的目光焦点转移到了门外的那两个半人半狮的身上寻找一些不同的地方。
寻找了半天,依旧没有寻找到任何的异常。
唯一有些异常的地方,就是这半人半狮的雕像本身。
找了半天,什么都没能找到,想要飞上去,直接越过院墙进入古庙之中,但是不管他非得多高多快,那古庙的院墙都会以相应的速度向上攀升,无论如何都无法强行进入其中。
“哎,”姜宁叹气,道:“果然是一点破绽都不留。”
既然无法进去,姜宁也不执着,本来那男人死之前,也不过就是给自己指明了一个方向,这个诡异的古庙虽然处在正确的方向,但是那个人所指的地方,却不一定在这里。
转换一下思路,姜宁的心情立刻就好了一些。
越过了古庙,姜宁继续朝着前方走。
大约走了十几丈之后,姜宁回头去看那古庙的时候,古庙又重新变回了一个围着篱笆,院墙之外有小河小山的农家小院儿。
姜宁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重新朝着那农家小院儿的方向走去。
大约朝着前方又走了七八丈的时候,姜宁视野之中的农家小院儿又变成了那个门外有着古怪雕像的阴森古庙。
反复尝试了几次之后,姜宁就确认了视野之中这两者之间的变幻界限。
找到了那条界限之后,姜宁的踩在那界限之上,朝着那农家小院儿以及古庙的位置看去,视野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当姜宁踩在了界限之上后,视野之中的农家小院以及古庙的幻影开始融合在了一起。
古庙门前那两个半人半狮的雕像的形貌再次变化,狮子的面貌消失殆尽,转而变成了一个小孩儿和一只恶鬼。
古庙的院墙重新变回了篱笆,小院儿之中,菜圃的边上,多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以及一只恶鬼。
只是,姜宁分明没有施展什么时间力量,但是入眼的画面全部都是那种时停的感觉,视野之中所有的画面都是静止不动的。
“莫非是要我动用时间之力?”
姜宁呢喃自语,本着试一试也没有什么损失的念头,姜宁抬起双手,尝试着将自己身体之内的时间之力注入到那小院儿之中。
果不其然,原本静止的画面转瞬之间就转动了起来,姜宁体内的时间之力原本是自己主动注入的,但是当时间之力真的注入之后,反倒就变成了姜宁体内的时间之力被那小院儿源源不断地抽走。
若不是他这段时间对于时间之力的领悟更近了一步,这会只怕都要被抽空了。
好在当姜宁体内的时间之力所剩无几的时候,那股无可反抗的力量很“体贴”的消失掉了。
而此时的姜宁根本就顾及不到这些,他的目光从头到尾都落在了那菜圃的边缘。
女人半蹲着,在菜圃的边缘,手里提着的篮子之中已经装了将近一半,都是些家常要吃的蔬菜。
恶鬼走了过来,双手抱臂,在女人的前面站定,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菜圃里的菜,我要一半。”
女人摘豆角儿的动作停了一下,旋即把手里的豆角放在了篮子中,眉头微微蹙起,抬头望着那恶鬼,道:“不是说好的你拿三成吗?”
那恶鬼冷笑,“这院儿是我的,这菜圃也是我的,你在我的菜圃里面种菜,我就要分一半,你要是不愿意,那你可以到别处去种,你也不要在我的院子里住了。”
女人站起身来,平静地望着对方,道:“这院儿原本就有我一半,这菜圃也该有我一半,种菜的种子是我买的,菜是我种的,水是我浇的,说好的分你三成就是三成,一成都不能多!”
“哼,不要脸的女人!”那恶鬼道:“这卢家院儿,本就该是我们家卢松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也不去外面打听打听,哪里有女人分走祖上一半家产的?”
女人道:“别人家是别人家,我们家是我们家,父亲去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这院子我和哥哥一人一半,你要是不服气,你找父亲说去,在这里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算什么本事?”
“啪!”恶鬼气坏了,一巴掌扇了出去,在女人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记,“没有人要的臭女人,你还敢和我顶嘴?你连你自己的男人都留不住,还成天要我们家卢松接济,你还有什么资格说着卢家院儿还有你一半?你要一半?可以呀,把我们家卢松这些年给你的银子都还回来,我就承认这院子有你一半!”
女人没有还手,依旧平静地看着那恶鬼,道:“那些银子是我哥哥接济给我的,不是你给我的,我没必要向你交代,再说了,那些银子,以后我一定会还回去的。”
“还?怎么还?你那什么还?”那恶鬼道:“靠你养的那个不好好读书,整天舞刀弄棒,偷鸡摸狗的野种吗?”
“啪!”女人一巴掌扇在了那恶鬼的脸上,“你可以说我,随便怎么说都无所谓,但是你不能侮辱杰儿,他是我的孩子,不是野种。”
恶鬼气急败坏,在后面大声叫骂道:“他爹都不要他了,不是野种是什么?”
“啪!”女人转身,在那恶鬼的脸上又留下了一道手掌印,“五成就五成,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之后,女人提起菜篮子,背对着那恶鬼,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姜宁敏锐地看到,那门前的竹帘子后面,躲着一个小孩儿的身影,等那女子提着菜篮子回去的时候,他又悄悄地跑回了房间的深处。
“卢皆,卢杰,”姜宁挑了挑眉,自语道:“看来我要救的人,大约就是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