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油耗尽,黑衣少年王虎的伤势恢复的有些慢。
之前先是用尽了全力败在了释和尚的手下,紧接着刚刚出城就被蛮族人伤到,若不是跑得快,敢在云雾城的城门关闭之前又逃了进来,此刻怕是小命都不保。
五色星火修复了许久,外伤总算是好了个七七八八,体内的真元却也差不多消耗殆尽,好在云雾城中并不允许私斗,所以他这个人虽然不怎么讨喜,总算也没有人落井下石,跑来找他的麻烦。
真元震散了身上的血污,黑衣少年缓缓睁开的眼睛,却依旧保持着盘膝坐在地上的姿势。
地面的石板之上浸润着氤氲着云雾阵法部分的白色雾气,越接近这白色雾气的地方,真元和伤势恢复起来就要愈发快上几分。
他原本不必如此精打细算,奈何金灯中灯油耗尽,城外的局势又迫在眉睫,他王虎在北境之人中不怎么讨喜,几乎可以算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状态,但是偏偏又要因为这北境之人的身份被蛮族人追杀,这件事情想一想都让他觉得有些讽刺。
“小妹。”
王虎捏紧了拳头。
他没有怨天尤人,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罗盘上方的决赛。
路是自己选的,从他开始选择不断的杀死那些无辜之人充作灯油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人人喊打甚至是死在别人手上的准备。
当下只不过是无人问津而已,少年早已习惯。
既然输了,比赛与他就已然没有半点关系,好在先前存留下来的那三成气运总量依旧客观,这让他的真元恢复速度比往常加快了不少。
如今他需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情,恢复,尽快的恢复。
蛮族大军这会儿因为大祭司月昀的话而暂时停止了对云雾城的进攻,但是比赛一旦结束,那些蛮族天才被数万里之外的那位弦动巅峰的尊者用其伟力带出城后,蛮族大概率会继续发起攻城之势。
到时候两方大能尽出,若是想要活下来,至少也要恢复一定的实力,起码能够在战争之中做到浑水摸鱼才行。
有金灯吸取血液以及生魂,在战场上做到这一点对于他来说相对容易,唯一的问题就是,若是城破,怎么样活过蛮族的第一波进攻潮。
里城之中的那些来自南境十三国中各大宗门的天才人物过惯了养尊处优,清静无为的山中人生活,对于战争的残酷大多停留在心中那些模糊的概念,此刻虽有大军压境的紧迫感,大部分人的大部分注意力还是落在了那罗盘之上的比赛中。
而他不同,还是个凡人少年的时候,他就曾在大晋王朝的御南城附近参加过了不止一次的战争,虽然只是些凡人层次的战斗,人数一旦上万,其血腥程度不亚于一出场局部的天灾。
而蛮族带过来的这几百万的大军之中,九成的蛮人战士也不过就是最低等的铸魄境,但是云雾城外那汪洋大海一般的军队,便是站在那里要他去杀,只怕杀到手软也杀不干净。
在大比中被淘汰,少年想到过的事情,但是没有进入决赛就被淘汰确实让他有些意外,只是既然没有办法拿到云雾城的奖励,少年也就不再多想,而是一边继续恢复伤势,一边暗自琢磨着待会儿怎么活下来。
脑海之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许多年之前的一幅幅场景。
那时候,他还有家。
在御南城北边的一座小山坳里,住着十来户人家,山上的飞鸟走兽很多,家家户户的男人都靠打猎为生。
因为落户在山林里的缘故,无田无地,人数又太少,百十年来甚至都没有被官府记录在册,不必去缴那些杂七杂八的税目,日子倒是过得平静安宁。
猎户们猎来的走兽总归是要到附近的集镇上换些米粮盐巴,因此,倒也不是没人知道这附近的山里住着十来户人家,大抵就是坐镇御南城的那些将军们看不上他们这点蝇头小利罢了。
只是有一年与南唐那边打了一场大仗,军伍里的兵士死掉的太多,王朝那边补调过来的人数又太少,城里的大佬们只好自己想办法解决这迫在眉睫的兵源问题,层层指令下来,轮到了那些实际负责招兵买马的人身上,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不知是谁偶尔提起这山坳里头还有人家,十来个猎户就统统都被抓了壮丁,手段也很简单,你们这些人住在御南城北,历来受王朝庇护,却从没有尽过王朝子民应有的责任,百十年来大大小小各类名目的税款你们一文钱都没有纳过,若想不去当兵也可以,把税项补上先!
都是些平头百姓,甭说是百来年的税款一起交,五年的加在一起,他们便倾家荡产也交不上来。
所以,那个总是会耐心教自己搭弓射箭制作陷阱的父亲,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生活的重担,就这样都压在了那个身体本就不怎么好的母亲身上。
少不更事,即便父亲走后隔三差五的就会饿肚子,少年王虎还有那个天真无邪的妹妹每一天还是过得很开心。
直到从某一天开始,家里的粮食突然多了起来,而那个从这里带走父亲的人,也就是负责到村子里征兵的小头目,往家里跑的次数却多了起来。
每次来的时候,他都会带上一只香喷喷的烤鸡,还有一纸囊热乎乎的肉包子。
那个男人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上做了两个并排的秋千,每次他来,母亲便叫王虎带着妹妹拿着烤鸡和包子在秋千上边吃边玩,而那个他们需要叫叔叔的人,则是会和母亲一起在屋子里聊天。
母亲告诉他们,大人说话,小孩儿不许听。
那时他什么都不懂,懂了的时候,母亲已经没了许多年。
王虎喜欢吃烤鸡,也喜欢吃肉包子,可他不喜欢那个总是对他笑呵呵的‘叔叔’。
没有理由。
母亲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那个男人的来的次数却愈发的少,又一次,隔了将近三旬,那人来了,没有带烤鸡,只带了包子。
那一次,那个叔叔没有对他笑,还和母亲吵了一架。
王虎和妹妹在院子里荡秋千,没有听的太清楚,只隐约听母亲说:‘他们不是野种,我不跟你走’。
那叔叔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带了两只烤鸡,还有两个纸囊的包子。
王虎和妹妹吃的都很开心,那一日,秋千荡的格外的高。
坐在左边秋千上的少年伸出了右手,坐在右边秋千上的妹妹伸出了左手,秋千摆动的间隙,开心玩耍的他们试图在交错的那一瞬间拉住彼此的手。
懵懂无知的少年王虎终于拉住了妹妹的手,却因为交错的力道将妹妹从自己的秋千之上扯了下来。
妹妹的头颅撞在了石头之上,血流不止,当场就昏迷了过去。
闻声急急赶出来的母亲在走下门前那三两道石阶的时候脚步一乱,摔倒在了地上,裤子上出了很多的血。
那个平日里温和异常,总是带着笑脸的男人从屋子里出来,见到奄奄一息的母亲的时候,在她的身上踩了几脚,又朝她吐了口水,狠狠的夺走了王虎手中还没有来得及吃的烤鸡,离开的时候,那个男人面目狰狞,直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