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
“恩?”
老埙头坐在城隍老爷的旁边,喝着一壶梅子酒,“你知道这小瓶子为什么总是装不满么?”
褚倾城眨巴着有双眼皮的大眼睛,这是她爹娘留给她的五官中唯一的杰作,她很善于利用,“为什么?”
老头擦了擦嘴边的酒渍,笑道:“因为里面其实只有一只鬼。”。
“怎么可能,”少女不信,“我们这几年抓的鬼少说也有六七百只,我还没有算那些缺胳膊少腿儿的,算上起码两千只,再加上你以前几十年里抓到的,怕不是有几万只?”。
黑衣服黑脸的老头子摇了摇头,笑道:“真的就只有一只。”。
褚倾城扯着老家伙干枯了的胡子说你又吹牛。
老头子笑道:“大鬼吃小鬼,吃来吃去,永远都只有一只能活下来。”。
“那它现在岂不是一只比鬼王还要厉害的鬼了?”。
老埙头儿点点头。
少女嗤笑道:“你又骗人,你连鬼将都打不过,瓶子里要真有鬼王,早给我俩都吃掉了。”。
老头子笑着说:“她是我闺女,才不会吃我呢。”。
褚倾城一阵白眼。
……
大晋王朝虽说从大唐脱离了出去自立门户,数十年来还是依循着旧有的官制。
御南城作为两国交界的边城,在大晋王朝的地位举足轻重。
大唐旧制,凡边城,须有正三品将领一人,从三品三人,其余四到九品官员和将领若干。可见对于边事的重视程度。
卢松陵作为正三品镇守宫禁的镇护将军,原是个人人羡慕却又提心吊胆的差事。能够镇守宫禁,直接就说明了皇帝陛下对此人的信任,那就算是御前的红人,只要差事办的妥当,上头下头都少不了好处。
可令人提心吊胆的也正是这些,一旦差事出了纰漏,那就是动辄掉脑袋的要命事情。
伴君如伴虎。
如今给了个安南将军的头衔外放到南境边城,又正好是没什么大战事的时节,虽说能拿到手的东西少了些,卢松林却欣喜不已,毕竟脑袋在脖子上放安稳了。
同并都那些只知道往上攀爬的权贵子弟不同,卢松林一向都把保命放在第一位,这一次远调御南城,一来那个位置太过扎手扎屁股,不少将种门阀都在盯着,他选择离开就是以退为进卖了那些人一个情面,以后官场路
好走。二来他本就不喜欢并都那些弯弯绕的勾心斗角,堂堂星极中期的三品大员,别看瞧着挺威风,指不定哪天就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给整死了。
卢松陵是个根正苗红的泥腿子,不管是修炼,还是带兵打仗都是确有些实打实的能耐,不然也不会被皇帝陛下看重去戍守宫城禁地。可他自知心机不足,官路已经走到了顶。这辈子混上了个三品的官帽子,府里面妻妾成群不亦乐乎,又尚有千多年的寿元可以享受,卢松陵已经知足。
走马上任之后安排给他的三位副将都觉得自家将军是给气傻了,从一个肥缺位置外调到这边境吹风沙,竟然还每日乐乐呵呵的吃酒玩女人,莫非是心灰意冷,觉得仕途无望?
卢松陵也不以为意,他们这些靠着祖荫和人脉就坐到从三品位置的二世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这个正三品有多么的来之不易?他们爱争,就让他们争去。
可是舒心的日子没过多久,麻烦又来了。
先是隔壁乌睛郡的太守王建安给人一剑挑了,陛下点名要他来缉拿凶手。妥妥的一档子棘手案件,谁不知道杀了那王建安的是青玄的叛徒姜宁?区区一个生虚境,抓了或者是杀掉都很容易,但是他哪里真的敢抓?抓了之后是交给陛下还是交给青玄?万一那小子身上根本就没有《木皇经》却被青玄误认为是自己拿走的,他又该怎么办?
说到底陛下就是不满意他自作主张申请外调,虽说这么做满足了许多人的意愿,可却独独打了皇帝陛下的脸,这些也是他来到御南城之后才后知后觉想清楚的。可是他不后悔,失了恩宠便失了,再红再显赫的人终有一日也会失去恩宠的,累累军功背在身上,陛下也不能真的就因为这么点事情把他怎么样。抓姜宁的事情大约也是有些敲打和警告的意味在里面。卢松陵知道,这样的事情可一不可再,再来一次,官帽子变小还在其次,失了圣心怕是连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至于第二件事情,本来卢松陵还以为是一件喜事,结果后来才发现同样是一个大麻烦。
起先他听说南唐有几标斥候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后来又有数百人的骑队,同样消失了,消失的这些人个个都是凝血中期以上的修为。到后来,更是有一队数十人的生虚境斥候也死在了战场上。
这些事情听起来好像微不足道,毕竟就是一些个凝血境而已,好像来几个生虚就能杀的干干净净,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王朝的军人自有一套应对修者的手段,从最最直接的元晶炮,到凝结千万人战意对敌的的战争大阵,咒神宫中流传出来的枯血咒,还有通过黑心石布置下的禁元阵,王朝其实也有各种各样的手段来针对高阶修者。而所有的这一切外力都可以大大的缩小凝血和生虚或者更高境界存在之间的差距。
所以在战场之上,作为主要战力的凝血境战士其实并不是那么的无足轻重。毕竟天底下九成九的人修为都止步在生虚境之前。
可是很快就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大晋王朝这边也有人消失了。
一开始同南唐那边一样,就只是些斥候,到了后来,直接就有几个百人小队全体失踪。他此时才意识到,御南城以南的那片荒漠上,出现了第三股力量,既不属于大晋,也不属于南唐。好像就只是在收割,收割人命!
……
姜宁远远的瞧着下方的战场,眉头皱起。
阴气重的有些过分了。
这段时间他除了赶路就都和木棉待在一起,就连晚上都要给她抱着胳膊。对于阴气的感知极为敏锐。
“又是一头阴神?”,姜宁有些不确定,底下的那股气息和木棉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这让他很疑惑。
底下是南唐和大晋之间的战场,他一个野修,也不好下去掺和些什么。当下就只想御剑离开。毕竟他前段时间才杀掉了大晋王朝的太守,现在铁定整个大晋都在悬红通缉
,要是被发现了,又是一个大麻烦。苏鹊被带到了揽雀门,他的时间紧迫,不能浪费。
只可惜他想走,却偏生有人不想放他走。
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了姜宁的背后,五指呈爪形,有锋锐的指芒透出。
姜宁剑元透体而出,并指作剑,出手就是三千尺!
以指对爪,姜宁却并未站到任何的便宜,对方的手掌冷硬坚实,他的剑元并未建功。
姜宁回头,看到了一个黑衣少年。
“元丹三层!”
他这一剑三千尺曾经在自己生虚四五层的时候使出来就打败了元丹四层的柳木闲。如今他已然有元丹七层,体内的真元尽数转换为剑元,凝练程度和锋锐程度都胜过了一般的元丹境丹元,却依旧无法建功。可见那少年手掌的防御力是有多么的强横。更让他高看一眼的,是那少年的年纪约莫也就和自己相仿。实在是小觑不得。
黑衣少年舔了舔猩红的嘴唇,瞳孔中精光闪烁:“一个生虚七层,竟能够逼退我,你的血一定比那些凝血境的蠢货好用。”。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摩云剑池之中被李扶摇兄妹联手击败的黑衣少年。
只不过此刻,他的手中并没有拿着什么金色的油灯,所以姜宁虽然听过了他的事情,却并没能认出来。
“幽极谷?”比起远在西边千万里之外的飘雪山庄,姜宁同幽极谷打过的交道就比较多了。毕竟幽极谷所在的天风王朝和大晋王朝也不过就是隔着一条大磐江而已。
幽极谷作为东庭域当代邪道门派的魁首,也当之无愧的位列与四大门派之中。比起亦正亦邪的咒神宫和素女观,幽极谷可谓是整片大陆上最不受人待见的门派了。木天尊在世的时候,这个门派还叫做生玄谷,乃是大陆上最顶尖的丹鼎传世的门派。可木天尊一旦过世,新一代的谷主谷玄极掌权之后,这个宗门就走上了一条更为不同的路。
他们渐渐的开始研究一些禁忌的秘术,恶毒的丹药,傀儡,经常抓把活人抓去做实验,名声也就跟着变得臭了起来,实力却是突飞猛进,一跃从准一流的门派成为了一等一的顶尖大门派。
幽极谷的众多研究成果之中,以血蛊和两心蛊培育出来的生傀最为臭名昭着,生傀是用活人制造的,特点就是防御力极为惊人,凝血境界的傀儡,有很多单凭肉身的防御就可以抵挡下元丹境界高手十数次的攻击,力量更是强悍的可怕。
都说千苗蛊种最多也用处也最广,有三千盅的传说。幽极谷的蛊池之中存有一千三百多种蛊虫,走的却是同南疆千苗部落截然不同的霸道路线。
黑衣少年冷笑:“没错。”。
身形缓缓落下,小灰回到了姜宁的手中。
那黑衣少年似乎并不会什么成套的招式,攻击只是最简单也最实用的拳和爪,全凭最直观的速度,力量还有防御力同姜宁战在了一起。
少年的力量很大,出奇的大,姜宁出身青玄,主修剑法,傍以各种道术,特点是精巧,锋锐,还有修复力,可力量却恰恰不是他的强项。
一连对抗了二十多招,由于速度太快的缘故,姜宁都来不及用出什么像样的剑法,只是一味的格挡,格挡,再格挡,手臂都开始有些发麻。
少年嗜血一笑,他的金灯能够提炼出人类身体中的一些其妙的物质,借助这些物质,他的境界才能拔升的这么快,先前两国死掉的那些个斥候和游骑兵并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杀掉的,正是被他偷袭,然后拿这些人的精血当做灯油,恢复先前在摩云剑池里受过的伤,并且修为一步一步从生虚九层来到了元丹三层!
姜宁心知当下太过被动,一心二用,并指作剑,反手一记大雪崩扎扎实实的落在了那少年的肩头上。
大雪崩势大力沉,将少年远远的推出去二三十米,终于给姜宁拉开了距离,并且能有时间重新提上来一口气,手臂上的酥麻感渐渐消失。
“有意思!”,姜宁越强,那少年就越发欣喜,同那盏灯打过的交到多了,少年就发现,天赋越好的人,他的血被用作灯油的时候,燃烧的时间就越长,而那些半点修炼天赋没有的凡人,他们的血,那盏灯直接吸都不吸。
“有你做我的灯油,这一次起码能修炼到元丹六次层!”,黑衣少年脸上泛出了些病态的红晕。
姜宁听到‘灯油’二字,这才想起了白星芷同他讲过在摩云剑池之中的遭遇。
“原来是你!”,姜宁冷笑,那兄妹二人要不是为了给自己找这两本秘籍,也不会在经阁之中同眼前这家伙大打出手,既然遇上了,怎么也该给朋友找回场子才行!。
反倒是对面的黑衣少年一愣:“我们认识?”。
姜宁讥笑道:“不认识,但是我的朋友你应该认识,就是在摩云剑池让你落荒而逃的那几位!”。
少年咬牙切齿道:“那你就更该死了!”。
姜宁可不会再等那少年率先出手,首先就有剑环化作阳春白雪,将他的周身全部笼罩在光剑之中。
你不是力气大,速度又快么?有种的你往我剑上打!
姜宁的无赖剑招犹如刺猬一般,小灰在法器之中也算的上是精品中的精品,虽然那少年的拳头的确很硬,可还真是不敢同用剑元催发出来的剑正面碰撞。不过姜宁并没有丝毫的松懈,白星芷可是说过,那个黑衣少年有一副黑色的灵器拳套!
果不其然,那少年的双手之上有拳套凭空出现,弓步,蹬地,瞬间就冲刺到了姜宁的面前。
少年快,姜宁比他更快,他如今不借助剑场就可以做到心到剑到的境界,何况是剑场犹在?
一双拳头尚没能砸到姜宁的身上,一柄光剑就出现在了那少年的喉结处,他的肉体虽然强悍非常,可有了剑元加持的飞剑却更加锋利,别的地方且不说,喉结这种脆弱的部位是十成十挡不住的。
少年眼疾手快,一只拳头砸歪了那柄光剑,但是很快就有新的一柄剑又一次出现在了同样的额位置。少年旧力已去,新力未生,只得双手互于胸前抵挡!
姜宁咧嘴一笑,少年此时的举动正中了他的下怀。
左手掐动剑诀,光剑转变为连珠式,在空中摆成一字长蛇阵,头尾相衔,直直刺向那少年的双手。于此同时,姜宁右手一记三千尺,一剑跨过十多米的距离,刺向那少年的心脏!
黑衣少年没想到姜宁的剑居然能比他还要快,由攻转守,顿时落入了下风。
连珠一剑等于三十剑,一剑接着一剑冲击在他的拳套之上,虽没有造成什么损伤,却把他一口气打的溃散,半天都提不上来!
就在少年中门打开的时候,姜宁的一剑三千尺转瞬已到,眼看就要结结实实的给那少莲来上一个透心凉!
黑色的气焰陡然包裹住了少年的全身,一个金灿灿的油灯突兀的从他的左胸露了出来,正好挡在了小灰的剑尖,少年被姜宁这一剑的勃然剑气给掀飞出几十米的距离,却因为油灯的阻挠终究没能杀伤对方。
“切”,黑衣少年啐了一口,面无表情道:“没想到又打输了。”。
姜宁同白星芷聊过,自然知道这油灯的命门所在,只要把它的灯油打光,眼前这少年就必败无疑。只可惜那油灯也不知道先前又吸收的多少人的精血,生挡了姜宁一剑,却好像并没有损失太多。
姜宁皱眉,那少年境界本就比他高,如今又有油灯相助,持久战对自己十分不利,况且这里可是在御南城的外头,要是被大晋王朝的人认出来了也是一件麻烦事。
难道要请木棉出来帮忙吗?
姜宁有些犹豫,请了木棉出来自然是可以轻松料理掉她,可是紫阳山就在附近,法域境的大真人赶到这里顶多也就是一呼吸的时间,到时候不但木棉陷入了危险,就连自己也逃不掉干系。
姜宁一边与那黑衣少年纠缠,一边思考解决办法,想了半天也就只有躲进小天地中当缩头乌龟比较可行。
可是他本意是好好教训一番这个家伙,能亲手杀掉最好,现在的局势还没有到他必须撤的地步。
少年有了灯油的加持如虎添翼,防御和力量皆更上一层楼,压着姜宁一路倒退,已经快要接近御南城的城门!
褚倾城跟着黑手一路前行,走啊走,走到了御南城的城门边上。
御南城,遇难城!
师傅啊师傅,你总往这里跑,可不就遇难了?
黑色大手停在了城门之外,伸出黑黝黝的食指,指向了天空中正在压着姜宁猛烈攻击的黑衣少年。
褚倾城的眼中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仇恨。掏出了从死去师傅怀中摸出来的小黑瓶子。
“师傅说你是他的亲闺女,师傅现在给那黑衣服的杀了,你总该替你爹报仇!”。
褚倾城拔出了黑漆漆小瓶子的木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