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赵连朝,嘴上无理也不能从卢玠这里平白无故地把人带走。更何况赵连朝这人心性很复杂,他并不一心一意地帮着广渠王,说不定心里还会给广渠王使绊儿,便显得眼前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像这样乱七八糟且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沈曦宜绝对不用担心沈占秋会横插一脚。沈占秋最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他最看得清眼前的局势,眼见着广渠王并不如先前那般得势,定然是不会帮他说半句话了。
那一日,天色还下着灰蒙蒙的小雨。沈曦宜正在屋子里抄写白居易的诗篇,藕清忽然过来说外面有人找沈曦宜。
沈曦宜想不到谁还冒着雨水大费周章地跑到小卢府来找自己?
莫不是沈占秋?
沈曦宜放下笔,觉得不大对劲儿。
沈曦宜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沈明霞过来了。她身边只跟了一个小丫鬟,甚至连轿子都破破烂烂的,母亲薛姨娘也没跟在旁边。
她哭得很难看,一见到沈曦宜的面,就迎面跪下来道:“好姊姊!姐姐求求你,你让玄安王放过冯濂吧!他也是被逼无奈!求求你了!”
见她这样大起大落的情绪,沈曦宜初时居然还没意料过来她竟然会如此……前几日前的游园会不过是一场插曲,甚至沈明霞和冯濂的相遇都是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怎么沈明霞就这么刻骨铭心地爱上了呢?
沈曦宜无奈地扶起她,道:“明霞姊姊,我知道你的心意。有话好说,你先起来。”
沈明霞却执意不肯。沈曦宜侧眼一看,觉得沈明霞比之上次见面,似乎是有些长胖了。
按理说,她心心念念的情郎生死未卜,她应该茶饭不思才对,为什么身形反而见长了呢?
沈曦宜是一个关注细节的人,这样的细节虽小,但是足够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沈曦宜把她领了进去,嘱咐藕清把门关好,外面也不必留人侍奉着。若是玄安王来了,就说自己在睡眠不便打扰。
把所有人都赶在门外,沈曦宜才拉着沈明霞的手,拿手绢擦干她的泪水,轻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点一五一十地跟我说。”
沈明霞满脸绯红,却又泣不成声,哽咽了许久从跟沈曦宜说起一个惊天的秘密。
原来自从那日游园会相遇后,沈明霞与冯濂早就两情相悦。沈明霞本来柔顺的性子,却认定非冯濂不嫁。冯濂也是个没分寸的,两人常常背着薛姨娘和沈占秋等人私下里约会,一来二去,半推半就,便……
沈曦宜感觉到了事情的严肃性。
“几个月……了?”沈曦宜很艰难地吐出这个几个。
沈明霞羞愧得几乎说不说话来,低下头低声啜泣。
其实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用沈明霞自己说沈曦宜大概也能明白,从上次游园会沈明霞对冯濂一见钟情开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居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沈曦宜难以相信那个乖巧可人,甚至有点懦弱的沈明霞,有朝一日居然也会摊上未婚而孕这种事情——她与冯濂无名无分,而且现在冯濂还是卢玠揪出来的间隙,事关广渠王府、卢府两家之事,这要是被人知道,不但沈明霞腹中的孩子保不住,恐怕冯濂也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首要的沈占秋就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曦宜从未经历过如此艰难的时刻,她犹豫了。
沈明霞忽然水光淋漓的眼睛里忽然冒出一道坚定的光,她紧紧握着沈曦宜的手,声泪俱下地说道:“姊姊!我的好姊姊!娘亲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我要是让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人知道了,我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我死不足惜,可是冯濂恐怕也因为此事逃不脱干系!曦宜,我求求你,我是实在走投无路才来找你的,你要是不肯帮我,我就只有自行了断一条路了!”
沈曦宜很艰难地开口问她,一个一个字地问道:“你,想留下这个孩子?”
沈明霞眼里的光并没有灭,已经回答了沈曦宜这个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沈曦宜的意思很明白,到底怎么做,不在沈曦宜,不在别人,而是在沈明霞自己身上。她这样的体质,光一个月就已露出端倪,若是到了三、四个月,那就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了。
“父亲今天早上要找大夫给我把脉,我怕极了,所以才不顾一切地溜出来找你。”她低下头黯然神伤,“曦宜,我求求你,我要这个孩子,更要这个孩子的父亲。”
“你就没有想过冯濂,是否愿意为此时负责?”沈曦宜肃然反问了一声,“你该明白,你和冯濂,情分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深。而且,他背叛玄安王,已经被王爷扣下了。我虽日日伴着玄安王,但是终究是无名无分,玄安王要怎么处置冯濂,我说到底是无权过问的。况且他吃里扒外,本就该惩。”
沈明霞眼里最后的一道光熄灭了,她黯然垂下双手,泪水成串。
“那……你让我见他一面,就一面,好吗?”
她轻轻抚摸着肚子,呢喃道:“孩子,他们,终究是容不得你……”
沈曦宜重重地叹了口气,事情从未像现在这般棘手。而且,沈明霞这么说,就好像自己做了多大的恶人似的,其实并不是这样。
“我不能答应你什么,但是,我会竭力为你隐瞒。”沈曦宜咬了一下牙,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说帮她隐瞒这几个字的,天知道她肚子哪一天大起来,藏也藏不住了?
况且,卢玠眼里不揉沙子,这里是小卢府,是卢家地盘,冯濂也是卢玠扣下的,沈曦宜自己也不想替冯濂说清。
说到底,还是冯濂自作自受,只是连累了沈明霞。
沈明霞手指有点发颤,怔怔地看着沈曦宜,希望她能说出什么救赎的话。
良久,沈曦宜才终于、艰难地想到了一条可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