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里食不言寝不语的卢麒闻得这一身臭汗味,扇扇鼻尖,嫌弃地说道:“卢麟,你能不能沐浴更衣以后再来见兄长?怎么这么没规矩了?”又看了眼沈曦宜,低声补充道:“这里还有一位斯文的小姐呢。”
沈曦宜想起那日卢麟耍红缨枪差点戳到藕清,这般冒冒失失的性子却还是没改。
沈曦宜漠然道:“我倒是无妨啊。”
卢麟不理,嘿嘿一笑,挠着后脑勺道:“兄长,今天可真帅!小弟甘拜下风!是来求兄长一件事的。”
世子叉着手,神色淡雅如雾,缓缓道:“你找我,应该没有什么好事。”
卢麒立即附和道:“就是!别来麻烦兄长!”他说着这话,却坏坏地向沈曦宜挑了挑眉。
哼。沈曦宜假装看不见。
卢麟惭愧地笑笑,柔声请求道:“兄长,你一定要答应我!我想请一位武师父到府里来,好争取摘得明年的武状元之位!武师父的人选我已经有了,就是令远侯府的令沉佑武状元!他武艺天下第一,定能帮我打败所有人!”
沈曦宜听卢麟忽然提起令沉佑的名字,心中一沉。她可万万不想跟令沉佑同处一个屋檐下,若是世子真叫令沉佑到卢府来教卢麟武功,那可真是烦死人了。
到时候……令沉佑每天耍着花架子,拿着大爷的做派,仗着是卢麟的师父作威作福……相信爱你个就恶心。
还好世子拨着手指,漫不经心地道出两个字,“驳回。”
“为什么啊!”卢麟一万个不服气,身上的热烘烘的臭汗味更浓了,“我不!兄长!我一定要令武状元当我的武师父!明年我也要当武状元!”
“去去——”卢麒横身拦住了卢麟,不屑道,“别跟兄长这儿闹!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进咱们府里,什么武状元的,你个武痴!哪凉快哪呆着去!”
“不为别的,”卢玠眼神里流露敲打的意味,“不到半月你便要换一个武师父,你自己想想,你都请了多少个了?”
“兄长!我不会乱换的!而且我也可以出去跟令状元学武的——”卢麟竭尽全力地争辩道。
沈曦宜合时宜地提醒道,“麟公子,令武状元还要承担剿匪的重任哦,可能没时间过来教你。”
“就是就是。”卢麒又附和道,说罢还神采飞扬地给沈曦宜飞了个媚眼。
“不可能……”卢麟倔强地说着,“我最喜欢看他演武了!他就是真正的玉麒麟卢俊义转世!他一定会答应的!兄长,你今天这么帅……”
沈曦宜偷偷瞄世子的神色。想起上次令沉佑演武时,卢玠扶颐昏昏欲睡,不到半场就早退,定然是极烦令沉佑这般无聊的花架子演武。如今有人还想把这家伙请到跟前,他自然是不允的了。
世子仍然不为所动,道:“玉麒麟卢俊义?我看你和卢麒两个人也能组个麒麟了。”
“不是!”卢麟反驳道,对卢麒翻着白脸,“谁跟他啊!他顶多算个菜园子张青!”
“你说什么!”卢麒的怒气也被挑了起来,登时暴跳如雷,给了卢麟一暴栗,“小崽子!我也是你兄长知不知道!”
“够了……”世子烦恼地捏捏额角,叫沧溟过来把这两个人轰走。卢麟还在喋喋不休地纠缠着武师父的事,就连带着卢麒一起被请到篝火的另一边去了。
卢玠感觉被这两个胡闹弟弟整得闹人发痛。待他再睁开眼睛,见沈曦宜还站在身前,双手绞着衣角。
卢玠沉沉问她,“你,嗯?还不走?”
沈曦宜优雅地伸出手来,低下头,“世子今日如波斯王子一般,不想跟小女一起去篝火边上跳跳舞吗?”
跳完舞,我要跟你说说去牢里见孙常者的事情……这是沈曦宜心里的后半句。不管怎样,先看看有没有门再说。
卢玠下巴微微抬起。
“跳舞可以,这身衣服不好。”
**
沈曦宜第一次来到世子爷的听雨阁。
所有人,包括丫鬟、老妈子都去不远处的篝火晚宴看热闹了,静沉沉的听雨阁前只有少量的几个侍卫。夜森森已然来临。
篝火晚会的喧嚣声和火光已然成为圆房,沈曦宜随世子一步一步地踏上听雨阁的木阶,眼中的篝火只剩下几个熠熠的光点。
三层阁楼,古意盎然,月光静谧,只有卢玠和沈曦宜两人。
越是这样微妙而沉寂的时刻,越是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而且……脱离那些浓重的人间烟火气,黑暗中沈曦宜仍然能清楚地闻见,世子身上那淡淡的桑叶幽香,跟初见他时一般。
“啪。”火折子亮了。像是如有神助一般,一连串璨然跳跃的烛苗都亮了。
“听雨阁。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沈曦宜轻轻念着,打量着听雨阁里布局巧妙的一切,“好风雅的名字。世子怎么带我来这儿?”
“然而此夜无雨呢。”他看向她,轻轻把灯花吹落在地上,“今天都领了赏赐了吗?”
他出个不着边际的一问,沈曦宜又有点懵懂,想起自己那几枚花椒,还是艰难地言道:“领……了。”
也不知是怎么地,话音未落,她腰间那个装有花椒的香囊正好恰巧地落在了地上。
沈曦宜失笑,看来自己撒谎,连香囊都看不下去了?
卢玠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她……啊,她好尴尬。
她立刻弯腰去捡。
卢玠亦微微俯身下身,止住她顺势的手,将香囊捡在手里。
他随即打开来,那几枚香颤颤的花椒跃然于囊底。
沈曦宜欲捂脸,见世子那副蹙眉的神情,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偷吃主人东西被发现的婢女,那种感觉,委实拖泥带水半点也不妙。
卢玠默然半晌,若隐若现间似乎有种不明的情绪,道:“你把它们……随身带在身边?”
明熠熠的烛光打在世子侧颜,险些叫沈曦宜误解世子在……轻笑?
“世子赏赐的东西,虽轻必重,曦宜不敢不日日沐浴熏香,谨慎佩戴。”
卢玠手上的香囊轻颠了颠,随即挂回沈曦宜腰间,“说‘领了’二字说得这般委婉言辞,不会以为花椒就是你的赏赐之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