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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陈府出来,祝缨扳鞍上马。

陈萌将众人将到了门口,叮嘱其他人:“都有酒了,不要纵马。”

祝缨听了一笑,不喝酒有时候会给自己造成一点麻烦,晕晕乎乎间很容易拉近感情。一顿饭吃完,这些人之间更热络了,她与大家也只是混个脸熟。书倒是都答允出去了。

回到家里,她连夜让人收拾出了书本来,一份一份地分好,第二天一早就派人送了出去。

然后是见裴清等人,再要请客。当年的端午六杰今年也没有齐,温岳、郑奕都还在,姜植今年回不来,蔺振也被外派了,邵书更是今年才被放到外州做了个别驾。祝缨请温岳、郑奕吃饭,地方就在自己家,二人都答应得很痛快。

祝缨郑奕提了一坛子酒过来,温岳进来就说:“我今天也不能喝。”

郑奕道:“什么?你也不喝?我自己带酒来自己喝么?”

二人都有微有一点发福,有了点当人老子的样子。他们二人都有了一些子女,模样跟被上官三不五时出难题的倒霉下属颇为相似。

温岳道:“你还不知道我的么?这时节万一谁唤我,我却醉倒了,必要麻烦的。”

郑奕嘀咕着自斟自饮,过一时又抱怨也没个唱曲儿跳舞的。

祝缨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温岳也说:“年前年后还少了那些个?朋友们清清净净的吃个饭、说说话不好么?”

郑奕对祝缨道:“三郎莫放在心上,我这心里不痛快。”说完,又喝了一杯。

祝缨先不追问,请他尝一尝梧州特色的菜品。这一席兼有京城与梧州的特色,下酒菜是足够的。

温岳笑道:“他呀,气着了。七郎以前做过詹事的,你知道吧?”

祝缨点头。

郑奕道:“这就被粘上了,他也不知道甩脱一下!还被坑得不够么?”

祝缨道:“是旧时同僚还是——”

温岳口气冷冷地道:“先太子有个遗孤,一些人就坐不住了。”

祝缨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说:“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呀。”

郑奕道:“你回来这些天,还装什么不知道呢?”

祝缨道:“诸王之外又添了一位?”

温岳叹了口气:“当年七郎受牵连那件事你也是知道的,先太子薨逝之后,陛下对遗孤倒是关照。原东宫的一些人就……唉……”

“这可不是小事,你们且说清楚。”

郑奕冷笑道:“不过一群傻子发梦罢了!还有太子妃,上回七郎就是为她顶罪,妇道人家,见识浅薄,偏要弄权显能,还要坑害别人。现在她又开始了!谁要再听她的话、跟她站一块儿?东宫里又满是一群眼高手低、无能聒噪之辈,七郎做詹事的时候,他们各有主张,不服管束,给七郎添了多少的麻烦?连我们都帮着平了许多事情。太子薨逝,他们摇成一变,又成了忠臣了,必要七郎再出力扶植遗孤。还敢提什么‘忠’?呸!竟敢拿着大义名份,妄图发号施令了。”

温岳低声对祝缨说:“他们又有几个人,围在七郎身边,七郎也不能就与他们划清界限从此不理先太子遗孤。这……唉,当年看,做詹事何等光彩,现在看,全是麻烦。”

祝缨问道:“发号施令又是怎么回事?谁发号施令了?”

“两拨人呢。”温岳说。

郑奕又灌酒了:“烦!看着陛下没有立时立一个新太子,一个一个的都觉得以后天下是‘太孙’的了!哪来的‘太孙’?王都没封!一个是太子妃,拿出先前主母的范儿,使她兄弟托出话来,说什么孤儿寡妇,请看在先太子的面子上代为奔走,日后绝不敢忘,云云。再有原本的一个东宫洗马、一个现在的师傅,都想要立先太子一脉为储君。有机会就要‘提醒’七郎不要‘忘本’。七郎是因为东宫才得出仕的吗?究竟是谁帮的谁?心里没点数吗?”

祝缨眉头微皱:“没听郑大人提起过这个事呀。”

温岳道:“你离得这么远,知道了也不过是干着急。这个事,急也是急不来的,大家都看不清陛下是个什么意思。我们私下说,国赖长君。可是先太子之下就是赵王,他……有点儿,不太像。”

太子死了,到现在皇帝活下来的儿子就剩下七个了,个个都是庶出。最年长的是赵王,这个人,祝缨是知道的,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这个排行就很惹眼。太子在世的时候,赵王就已经深谙生存之道,显得相当的与世无争,爱好一点文学。但是又没这个天份,整天就自娱自乐,也不曾见他结交大臣。

“如果不是他,恐怕就会有麻烦了。”祝缨说。

郑奕没有顺着这个话头往下说,而是讲:“也不知道七郎是怎么想的,反正就那么几借个人,面上不显,私下也该准备起来了。他倒好,不与我们商量,倒与几个歪瓜劣枣凑到一堆!”

温岳道:“你这是什么口气嘛!七郎必有成算,也不是故意冷落我们的。”

郑奕道:“那几个小人!三郎还不知道吧?你、邵书新、姜植、蔺振都离京了,七郎身边这两年有人补缺了呢!一起子小人,抱起团儿来,真是气人!”

他今天态度不好的原因找到了,并不全是因为立储啊!

温岳道:“给我倒一杯。”

郑奕给他倒了一杯酒,温岳一饮而尽,缓缓地对祝缨说了他们这一件烦心事。郑熹经历起落之后,沉寂了一阵,这两年身边多了三个人。这三人是同乡,起先,是一个从外地进京来谋缺的地方官舒炎。他是因为丁忧,丁忧的时间还有点长。他爹先死了,丁三年,然后是祖父死了,再续。

一续就续了好几年,等他回过神来,黄花菜都凉了。

也不知怎么的,反正就是攀上了郑熹,接着又为郑熹引见了他的两个同乡。

温岳道:“确有一点能耐。舒炎做到了新丰县的县令,我们私下问过甘大,他姨母家就是新丰县的,说这个县令做得还行。他两个同乡,白庆志、柳昌,原是部里的小官,呃……也还行吧。”

祝缨道:“郑大人的眼光一向可以的。”

郑奕道:“就他们?咬槽的驴!”

祝缨道:“一槽本来也不能拴两头驴,拴多了抢食。”

郑奕瞪她:“说什么呢?不对,你说谁呢?我怎么听着味儿不对?”

祝缨笑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能逼得郑奕拿驴当比喻,可见舒炎是有些本领的。她说:“他们都干什么了?”

温岳咳嗽了两声:“你见了就知道了。”

祝缨道:“这事儿闹的。外头的风波还没平息,自家又开始了。”

温岳不再喝酒了,接着喝茶:“谁说不是呢?大家伙儿都聚到七郎的麾下,偏偏有人有杂念。礼部主持考试,十三郎原本答应了一人,要代为关说,舒炎抢先一步荐了另一个……”

诸如此类,又有在郑熹面前抢着表现之类,弄得郑奕也不开心了。郑奕自认与郑熹是兄弟,他也不必与“外人”争抢拍马,然而这味儿他就嫌不对。

郑奕道:“三郎,咱们都是老相识啦,你回来了可一定要劝七郎当心谄媚小人。”

祝缨道:“好。”

郑奕道:“这就对了!”

他又将话头转了回来,重新说起了诸王:“都攒着劲儿呢。听说,前几天陛下与老人们说话的时候,有宗室长者提了立后的事,陛下未置可否。猜是立皇孙的人就更多了。太子妃与洗马他们更嚣张了。我是既怕不是皇孙,更怕是皇孙。”

祝缨道:“那不是咱们能操心得了的事情,宫里的事情两眼一抹黑。郑大人不比咱们看得清楚?”

郑奕指着温岳道:“你猜他是干嘛的?”

“禁军啊,哦!那也,别轻举妄动吧。老温能留在宫里就赢了一半儿了。”

温岳道:“我连酒都不敢喝了。”

三人默契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温岳问候张仙姑和花姐,郑奕又说起了金彪,因为金彪经过一番操作之后也到了禁军里。他不是看大门的,祝缨没在宫里见着他。

再说起一些熟人、京城里发生的事情,祝缨将他们所说与自己这几天的见闻一一对应。不由感叹:人与人,就是不一样。

项大郎不能说是个“贫贱之人”,也很聪明,但他所能知道的,与温、郑二人所提供的讯息就全不在一个档次了。温岳口严,以前绝口不提宫里的事情,现在也不免要提几句叶大将军过世之后,皇帝将禁军将领给轮换了一次。

祝缨道:“我看李校尉还在门口。”

温岳道:“还没换到他。”

郑奕道:“能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就是好了,先太子薨逝几年了,再不立储,人心动荡呀。”

祝缨问道:“你有想法了?”

郑奕反问道:“这样的大事,谁敢说自己不关心?”

祝缨一笑,她还真不怎么关心谁当皇帝,关心又关心不上!但显然,别人不是这么想的。人人都对着“拥立之功”流口水。她说:“要是邵、姜他们几个也在就好了,还能商量商量。我离京三千里,先把这一任糊完。”

另两人都感慨,郑奕道:“你得早点回来,别再耽搁了。”

祝缨点了点头。

——————————

与郑奕、温岳吃饭的第二天,祝缨又跑到了鲁刺史的别院去拜会。普通熟人,过年的时候投个拜帖、碰个头就算完了。鲁刺史是她曾经的上司,遇见了,顶好尽快往人家里跑一趟。

礼物已经送了,总不能给她吃闭门羹。

她没受郑奕等人的影响,到鲁刺史府上的时候面容平和,但在鲁宅的门外却发现早已有客人到了鲁宅——门外拴马石上已有缰绳占位了。祝缨指了指另一边的拴马石,小柳就知道是让他们把马另拴,不跟人挤。

祝缨看了一眼那马旁边的仆人,好几个,有看马的、有看车的,衣着也整齐,人还怪精神的,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紧张亢奋。

祝缨示意丁贵上前递帖子,鲁家门房看了帖子跑出来迎接:“原来是祝大人,祝大人请进,小人这就进去禀报。”

祝缨道:“不会打扰鲁公待客吗?”

门房道:“大人哪里话?年前年后,不都是这样热闹的么?”扯了个同伴,让同伴进去禀报。

祝缨就先在门房站一站。

鲁刺史这个别院有些年头了,看着不像是新置,祝缨打量着院子里的花说:“从没见过这么粗壮的花枝,种好些年了吧?”

门房笑道:“是,打太公时起这花就种在这儿了,还是当年太公手植的呢。一晃五十年都过去了。”

祝缨道:“我看你还没有三十岁,哪里知道的五十年前的事?”

门房道:“是小人的祖父说的。”

祝缨以前只知道鲁刺史父祖三代都是不低的官职,今天才知道他家的发迹要远早于父祖。仆人吹嘘主人,都有点与有荣焉,门房年轻,更是活泼一点:“自前朝起……”

往前两千年找到个黄帝的后裔当祖宗是不可信的,但是鲁刺史家做官的可靠历史却可以上溯五代,一直追到前朝。改朝换代之后鲁家也没什么影响,接着做官,到鲁刺史这一代干脆混到了身着紫衣。

里面出来一个管事,门房马上住了口。这个管事祝缨认识,她往刺史府送礼的时候得跟这人打交道来的。

管事一见祝缨就行礼问安,祝缨也客气地说:“原来是故人,你也还硬朗。”

管事躬身陪着她走,笑道:“大人听说是您来了,特意吩咐请您到小花厅里先用茶,他这就来。”

“来的是什么客呀?”

“是大人的一个熟人的儿子。”

“哦。”

两人慢慢地走着,祝缨也不惊讶鲁刺史别院这么大了。到了小花厅,鲁家仆人奉了茶点上来,管事亲自端了给她摆上,又垂手站在一边。祝缨又问一下鲁刺史的身体是否健康之类,说的全是无关痛痒的话题。

管事渐渐放松下来,将鲁刺史儿孙的情况略说了一点。这些讯息也不必保密,他说得也没什么负担。鲁刺史的儿子们已经有三个出仕了,孙子还在国子监里读书。今天没见到他们,是因为儿子们不在京城任职,而孙子正陪着鲁刺史见客。

正说着,孙子就来了,孙子的祖父与客人也一路说着话过来了。

祝缨听到鲁刺史的声音就站了起来。

鲁刺史并不开心,祝缨来拜会他,他的心情尚算可以,甚至对祝缨的评价又更高了一点。让他不高兴的是这个客人,门上报说又来客了的时候,这个客人就多嘴说要见一见。

鲁刺史只好将人带了过来。

祝缨先给鲁刺史见礼,鲁刺史还礼,然后让孙子来拜见祝缨,最后才介绍一下:“这是唐王府的文学。戴瀛。这位就是梧州的祝刺史了。”

皇帝现在只剩七个儿子了,唐王排赵王后面,戴瀛这人看着三十上下,一股文气。

戴瀛先对祝缨长揖:“拜见刺史。”

祝缨忙还礼,又目视鲁刺史,鲁刺史道:“我与他父亲是旧识,他听说了你,就必说要来见一见。”

祝缨笑道:“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也不是什么好景儿。”

戴瀛道:“岂是因貌而求见?是因人而来。”

“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祝缨仍然说,还挺奇怪的。

戴瀛却不肯终止谈话,将话题引到了识字课本上,说:“听殿下说,陛下很是欣赏祝公,殿下还说,陛下命将识字本子收好。殿下很好奇,也想看一看呢,只是不得其门。祝公勿怪,下官既遇上了,就少不得向祝公伸手啦。”

“哎哟,我现在身上没带。”

戴瀛道:“原是该着下官拜见祝公的,如蒙不弃,下官明日去大人府上,如何?”

祝缨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戴瀛很高兴,又对鲁刺史说:“伯父一时人杰。结交的也都是俊才。”

鲁刺史道:“夸他是对的,他就是俊才,夸我就太过啦。”

“您是实至名归。”

“哪里、哪里,你是个忙人,我就不多留你啦。”

“留步。”

鲁刺史让孙子:“代我送客。”自己却对祝缨做了个手势:“里面坐。”

宾主坐下,祝缨只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先问候鲁刺史,再寒暄一下,又道歉:“先前不知道您在这里,是我来迟了。”

鲁刺史道:“也是我没说。刚才的人,别放在心上。”

“诶?”

鲁刺史意味深长地看了祝缨一眼,祝缨道:“我明白了。”

鲁刺史叹息一声:“你一向有主意,就顺着自己的主意走,我对他什么意思都没有。他也不是我荐给你的,我也不是拦着你们见面。”

祝缨道:“好。”

鲁刺史多说了一句:“年轻人,要么不动,要么看准了就义无反顾。”

“是。”

鲁刺史也提到了识字课本,又问:“还是原来千字的那稿么?”

“是。原来大人都知道。”

鲁刺史道:“你是用心的人。”

“大人过奖了。”

寒暄数句,祝缨又问鲁刺史何时离京,新年什么时候在家之类。鲁刺史道:“既有外任,就不宜多做滞留,二月前我就动身,你呢?”

“我也一样。路还远,怕够不上春耕。”

鲁刺史又问:“卞行,究竟怎么回事?我看他这个人,不像是能办好事的。百姓,还好吗?”

祝缨道:“鲁公慧眼如炬。”

鲁刺史闭了闭眼:“河东县最难吧?”

“我来之前好些了,之前不时有人跑过来谋生。”

“啧啧!你做得很好呀,年轻气盛又不冲动,很少有人能在你的年纪里能克制住自己的。不吃点教训,他们就不知道线划在哪里。太沉稳的又容易有暮气,死气沉沉的。”

祝缨安静听鲁刺史说话,等到鲁刺史回过神来说:“老了,总是啰嗦。”

祝缨道:“您要能再啰嗦点儿就更好了,我爱听。家父教不了我这些,只好自己到处听个一鳞半爪。”

鲁刺史口气也愈发柔和了起来:“你聪慧,自己多半也能察觉得出,不过晚一点儿。为官嘛,有人说,要有靠山有人说要有祖荫,还有人说要会奉承,又说要姻亲,又说读书。翻来覆去,好像哪个都有道理,哪一条都有人显赫。其实都错了,归根究底,得有硬本领才轮得到考虑这些。有硬本领,怎么想都行。”

“是。”

祝缨老实在鲁刺史面前真真正正领了一回训,临行前又拿出一本识字课本来送给鲁刺史,说:“我也知道,大家向我要这个并不是看中了它,是看中了陛下。”

鲁刺史道:“促狭。这么一来,梧州用不了十年,文风必须会昌盛的。即便京城,识字的百姓也不超过一半。”

“就一个本子,没老师,自学也慢得要死。现在学出来的,还是士绅子弟居多。寻常人能识几个字,背下几句,脑子就不会太蠢。谋生也容易一些。”

鲁刺史怔了一下,道:“你还真是真心为百姓,你不是‘牧’民,是……”

“我到哪儿,就将哪儿的人当自己家人。”

鲁刺史道:“你干出事来了,说出来的话才能叫人信几分。”

祝缨笑道:“是,还得有硬本领。”

两人一笑,祝缨向鲁刺史告辞。

——————————

戴瀛说第二天要拜访,祝缨也没特意地准备。从鲁刺史家出来,她还是依照计划又请大理寺的熟人们吃饭。

这回就不在自己家了,祝宅里如今人口密集,不适合在自家宴请太多的人。祝缨在外面订了一处园子,在那里设宴。酒食丰盛,再一人送一个包。

老吴已不在大理寺了,仍是到场了,当面说:“我不是贪大人这东西这钱,是真想到了当年大人还在咱们大理寺的时候了。”

说得一干人等都感慨万分。

祝缨道:“都会好起来的。”

老吴摇了摇头,心道:新来这位别说不如你了,连窦尚书他也不如!

他儿子还要在大理寺讨生活,这话他就没有明着说出来。

祝缨道:“梧州会馆就在那里,要是有事找我,可托他们捎信。”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祝缨与他们吃完饭,又安排雇车,将没有车马的人安全送回家。她自己最后离开,清醒地回到了自己家。

在门外,她看到了几个眼生的人,带着马、车。

门开着,祝缨一露头,等在那里的赵振就迎了上来:“大人,有客人。”说着,将一张帖子拿给祝缨。

祝缨就着灯笼的光打开了一看,上面写着——卫王府的……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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