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太子和太子妃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楚鸢总觉得,沈幼安这声祝福并不真心。
谁还不知道谁?
沈幼安送了人,没多停留,怕被外人看出端倪。
太子已经被小姑姑迷得神魂颠倒没关系,其他人可说不准儿,若是被皇帝知道了他最信任的沈廓,以假乱真抚养了姬妘遗孤十多年,只怕朝野上下都要乱套。
沈幼安不想害了沈廓,恩将仇报。
回到宴席上,沈幼安都惊讶,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二皇子居然就被灌得不行了。
那些纨绔子弟,趁着今日是喜宴,主人家不好计较,这便灌醉完了太子灌醉二皇子。
他没忍住走上前,抢过独孤冉手中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够了!”
从姬妘氏的角度,独孤氏确实该当手刃,但若换个角度,便会觉得独孤氏二子,也真可怜。
纵使一出生便享受了荣华,可也同样被这样的荣华所累,一旦不能满足朝臣、天下的殷切,得到的,就只会是苛责、失望和不堪大任的目光。
尤其独孤冉。
平日里隐形人一个,走到哪,惋惜和怜悯便如影随形,倒不如福顺公主过得恣意。
到底沈将军素有威名,这些纨绔别的不怕,就怕战场上舔过血的,一时赶紧离开了太子府。
偌大府邸也得以恢复宁静。
独孤冉摇摇晃晃也准备离开,沈幼安跟着上前一步,“还是由微臣护送二殿下回去吧。”
闻言,独孤冉冷清的眸子扫了他一下,没拒绝。
*
新房里。
夏荷用剪刀剪了烛心,高兴道,“好了,太子妃和太子殿下可以喝合卺酒了,从今以后和和美美,心心相印。”
“赏。”独孤翎爱屋及乌,对楚鸢的丫鬟也十分大方。
同时,将托盘中的合卺酒递了一杯给楚鸢。
后者抬头,两人目光相接,楚鸢微微一笑接过,“独孤翎,一会儿我醉酒了睡相不好别怪我。”
独孤翎,“好像你没醉酒的时候,睡相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
楚鸢,“……”
让你实诚,没让你这么实诚!
然而待楚鸢喝完一杯,独孤翎继续给她添满,“再喝一次。”
楚鸢皱眉,“为什么?”
话刚出口,便感觉独孤翎看她的目光变了,不再是那么温柔沉溺,而是带着几分冷漠的认真。
楚鸢:“……”
得,又切号了!
所以,她结个婚,流程都要走两遍是吧?
约莫是看出楚鸢的不忿,独孤绝傲慢的一屁股在她身旁坐下来,端着道,“还不都是他的意思,说什么各喝各的。”
楚鸢提了提袖子,主动将酒杯与独孤绝碰了碰,“来吧,免得被人说我偏心。”
夏荷在一旁云里雾里,压根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不过她家公主终于嫁人了,嫁的还是自己钟意的人,夏荷比谁都高兴,觉得终于无愧于地下的先皇先皇后了,自然不觉得这些如何重要。
笑着轻福了下身,“那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便早点安歇,奴婢明日一定不管秦官家如何哭诉,都不来叫醒娘娘。”
“夏荷你……”楚鸢觉得,自家这个丫头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瞅瞅,连主子都敢打趣!
夏荷飞快溜走,逃离做现场大灯泡的命运。
门关上,独孤绝一把揽住楚鸢的腰,“这不就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丫鬟吗?”
楚鸢瞪他一眼,“不变回独孤翎了?”
大婚之夜,也不知道他俩要如何分工。
正觉得荒谬时,窗外嗖的一声,一根短箭带着东西破空而来……
独孤绝反应灵敏,伸手直接将势如破竹的短箭捏在了手里!
楚鸢心口怦怦跳,这要是没独孤绝在,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抬眼便看到半只熟悉的荷包也被独孤绝攥在手中。
纯黑的颜色,上面绣着金色的鸳鸯。
“这是……”楚鸢伸手去拿,反被独孤绝扯住手腕,轻轻一带,便让她投怀送抱。
楚鸢顺势掐了他胸膛一把,“别闹了,让我看看是什么。”
独孤绝这才交出来。
楚鸢拿下荷包,果断将短箭扔远一点,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在床上,一会儿她和独孤绝“打架”受伤了怎么办?
“我果然没看错。”楚鸢捏着荷包陷入沉思,这本是原主贴身的东西,原主没有主动送过人,能拿到的便只有……
蓦地,耳畔传来独孤绝幽幽语调,“荷包里有东西。”
楚鸢一愣,“啊,真的?”光顾着看外表了。
打开荷包,里面果然有张纸。
楚鸢刚展开就被独孤绝抢了过去,飞快扫过,一双鹰眼倏地瞪向她。
“怎么了?”楚鸢不解,“上面写了什么?”
只听独孤绝一声冷笑,继而五指猛收,巴掌大的纸张在他手里缩成一团,“多年未见,属下没有一刻不挂念惦记公主,几番死里逃生终于从萧靖手中逃脱。
如若公主方便,子时,城外百里亭,属下心系公主,求见一面!——夜影”
听着独孤绝每多复述一个字,声音就冷一分,楚鸢没来由感到胆寒。
心里将这个夜影什么玩意儿的祖宗八代礼貌的问候了一遍!
选什么日子情人会晤不好,选她大婚?
是怕独孤翎杀她不够快吗?
楚鸢这下纸条也不敢抢了,捏着手干笑,“独孤绝,你信我,我和这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后者眸色仍旧冷凝,“没关系,他说思念你,还要约你见面?”
楚鸢拍了拍床板,“敲重点,他不是说了吗,多年未见……我以前是有个叫夜影的侍卫,功夫高强,专门保护我安全的,可是在姬妘灭国的时候,他已然消失无踪,不知是死是活,这番突然冒出来,谁知道真的假的……”
说着,便发现独孤绝一张俊脸慢慢在眼前放大,最后甚至唇已经停留在了她唇上。
楚鸢如被同时点了哑穴和定身穴,动弹不得。
男人扯了扯嘴角,“我对他的身份不感兴趣,我比较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无除主仆之外的情谊。”
楚鸢眼眸闪了闪。
废话,要是没情谊,夜影能找上门?
最后原主还恋爱脑+冤种的死在他手里!
“我……”
“行!我知道了!”楚鸢刚要开口,却已经被独孤绝抿着唇不虞的打断。
这就是个傻的,心虚忐忑全摆在脸上,还想找借口?
当他眼睛瞎的是吧!
他又不是独孤翎那个蠢蛋。
楚鸢张张唇,“不是,你听我解释……”
下一刻,整个人就被男人抱下了床,“不用,是人是鬼,本殿下自己去看。”
楚鸢惊吓不已,“现在?”
他有没有搞错,今天不是两人的大婚之日,洞房花烛夜,这个时候选择去见情敌?
一炷香之后,一匹通体全黑的马载着俩人,飞快从空无一人的街上穿行而过时,楚鸢才懂:
疯批独孤绝,思维当真异于常人。
他解释这行为叫探险,并且在马上暧昧的用舌尖卷过楚鸢耳廓,“如此特别,倒也能叫你记忆深刻。”
楚鸢:神他妈记忆深刻!
一开始楚鸢是坐前面的,速度并不快,中途还歇了好几次,楚鸢的位置也从前面变到后面。
抱着独孤绝的腰,整个人毫无缝隙的与他贴近。
忽然马儿的蹄子闪了一下,两个人都随着马背颠簸。
本能的慌张,让楚鸢更加紧的抱紧独孤绝,然而因为颠簸的关系,她的手好巧不巧的,似乎拽了什么不该拽的。
楚鸢……
独孤绝浑身一僵,霎时勒紧缰绳“吁”了声。
楚鸢舔舔唇,“走、走啊。”
独孤绝低下头,不知道看什么,但楚鸢就有种他在看她手的感觉,一时尴尬的将手往上移了移。
独孤绝抬起头,深呼吸一口气,平视前方道,“新婚之夜,你在邀请我进行更加难忘的事情吗?”
此刻,两人都在马上,只需要换个位置……
楚鸢没来由的想到这茬,瞬间脸红得不像话,蓦地松开手,仿佛前方是什么烫手的玩意。
察觉到她的窘迫,独孤绝轻笑一声,“抱好,跟你开玩笑的。”
楚鸢觉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慢慢跑了小半个时辰,她脸上还幽怨着呢。
很快,十里亭终于到了。
只见,四面漏风的亭子里,燃着手臂粗的两只红烛,刀削一样挺拔冷硬的人影背对他们坐着,模糊的影子倒映在洒满烛光的地上,形状微微扭曲。
马蹄声传到耳边,男人转过头,满是期许的眸子在看到楚鸢时,猛然一亮。
却又在瞄到独孤绝时,出现片刻的惊愣。
本来要起身前行的动作也稍微迟钝了一下。
不过夜影很快反应过来了,跑上前,一掀衣袍,在楚鸢面前跪下,“属下夜影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有生之年能够再见公主一面,夜影死而无憾!”
他行的大礼,五体投地虔诚无比,在郊外冰雪覆盖的道路上,身上不知因为等了多久而积了雪,匍匐在地好似埋入了雪地中一般,让人感到莫大的触动。
楚鸢心惊,心想这侍卫为了迷惑原主,当真是下了功夫的。
演技绝对在线!
正琢磨从哪儿开口,独孤绝语不惊人死不休,“那阁下如今见到了,可以了无遗憾的去死了。”
楚鸢,“……”
夜影,“……”
后者没有抬头,但也不接独孤绝的招数,只瓮声瓮气仿佛难过的道,“夜影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如果公主在华胥生活了几年,便忘记了夜影,不想见夜影了,夜影可以……”
“罢了。”楚鸢打断他道。
耳旁独孤绝又一声轻哼,十分不满。
楚鸢没理他,松开手抓住鬃毛跳了下去,将雪地中的身影扶起来。
离得近了,才彻底看清夜影的长相。
锋锐俊美,犹如一把寒光出鞘的剑,偏生看她的目光含情脉脉满是情谊。
也难怪原主招架不住。
这长相,可比独孤翎差不了多少,天生的美男坯子。
沈幼安在他面前都要少一分男子气概。
夜影微微抬头,余光瞥了马背上的独孤绝一眼,“属下能否与公主单独说几句话?”
“不能!”独孤绝音色极冷。
楚鸢蹙眉,冲他摇摇头,“这是本公主少时的守护神,当年也是为救姬妘一脉,才被萧靖抓住的。
想必这些年被囚禁受了不少苦。
太子殿下既娶了姬妘,便意味着接受姬妘的过去和身份,何必对一个侍卫如此咄咄逼人呢?
还请太子殿下给姬妘片刻时间,让姬妘和故友叙叙旧,纵然姬妘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故国,听一听故国当年之事,见一见故国当年之人,也算人之常情吧?”
楚鸢没有刻意隐瞒独孤绝的身份,夜影有备而来,不会没有打听过。
而她和独孤翎风光成婚,闹得全天下皆知,想瞒也瞒不住。
何况夜影绝大可能就是故意选了今天来的!
不过,这话怎么听,都有种迫于无奈和赶鸭子上架的凄凉。
她就是故意要让夜影觉得,自己还是在意他的,就算嫁人了,他也照样可以凭借旧时情谊谋划什么。
当然,独孤绝也听出了她话里的弦外之音。
冷漠的撇撇嘴,“一炷香,这么冷的天,本殿下没工夫陪你们耗着。”
楚鸢知道他听懂了,当即感激的福了一礼。
旋即拉了夜影的胳膊,快速进入亭中,自己率先就在石凳上坐下,一双眼闪闪发亮的看着夜影。
“时移世易,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姬妘公主了,夜影,你也别拘束,坐着说话吧。”
夜影喉头哽咽,“是夜影没有保护好皇上公主,这才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公主如今,受苦了!”
后者不仅不坐,反而又单膝下跪,万分忠诚道。
楚鸢要不是提前知道他有鬼,只怕都要被他这一番演技骗住。
不过既然如此,那就互相演呗,看谁演得更像。
想着,她眼中立马含了泪,俯身托住夜影的胳膊,“说什么呢,这怎么能怪你,从前要不是你,我早死几百次了,现今……哎,不提也罢。
倒是你,起来跟我仔细说说当年被抓之后的事,萧靖本是我父皇身边最信任的将军之一,为何在我父皇被围困等着他救援时,他却忽然投了华胥皇帝!
如果不是这样,或许父皇和皇兄们,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我也不用……”
边说,压抑的苦笑从嘴角溢出,“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都嫁给华胥的太子了,苟延残喘,认贼作父,我压根不配是姬妘国公主,也不配当你的主子了吧……”
闻言,夜影豁然抬头,情深款款,猛摇头,“不,在属下眼里,您永远是姬妘国最聪慧漂亮的姬妘公主!”
楚鸢:来了来了,男白莲认真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