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皇甫嵩调集主力在广宗与接替张角的张梁爆发决战,张梁指挥下部队顽强抗击,皇甫嵩并未取得优势,首战不利。
次日,皇甫嵩闭营与士兵休息,另一方面派人观察敌军举动,黄巾军战意稍为松懈,皇甫嵩便乘夜率兵,在黎明时突袭敌阵,酣战至下午成功斩杀张梁。黄巾军陷入混乱发生大溃败,被斩三万余,在溃逃途中被三面包围,杀红眼的汉军无意纳降,败兵跳河逃生被活活冻死、溺死五万余。
几乎一战荡灭张梁部主力,焚烧车辎三万余辆,虏获以妇孺居多不下二十万。而张角则被破棺戮尸,运首级回京师。
十一月上旬,皇甫嵩与巨鹿太守郭典攻打下曲阳,张宝突围失败战死,这一战俘获十多万人,随着张角三兄弟败死,冀州黄巾军覆灭基本上可以宣告黄巾之乱平息。
与声势浩大的黄巾军比起来,凉州的叛乱此时尚在控制、忍受范围内,至于巴郡五斗米道张修造反,也是可以忽略的麻烦。
张角三兄弟腐烂的首级摆放在车上,百余卫士护卫这辆车环绕雒都各处街道示众。
魏越从韩家宅中出来,看着张角三兄弟首级从面前经过,忍不住轻叹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上车后,贺彪一脸喜色,好奇问:“少主,可是河北功勋之事?”
“是,卢植不便与我交谈,委托韩公与我谈论此事。”
魏越着拉起斗篷罩住头,话间吞吐白气面含笑意,似乎非常满意这次交谈结果:“回承德园,后几日有功将士会分批来京除授官职,有的忙了。”
现在的冀州已经落入皇甫嵩掌控,施行严酷的军管,封绝道路,甄别一切有太平道有染的人员。故而,有功将士是分批次回京进行重新安排,至于军中低级军官,往往都是就地转业,掌控地方协助皇甫嵩清理残敌、余寇。
可以这么,皇甫嵩此时手握当世最强的军力,朝廷也是心翼翼的筛选、剥离有功将校,一批批召见到京中,授予的都是重要职位。起码在皇甫嵩离开冀州、河北平叛大军解散前,没人会欺负有功将校。
回家后,成矩乐滋滋来寻魏越,申请酿酒庆贺,魏越还以为他遇到好事了,结果成矩是来向他道喜。原来是贺彪错误理解了魏越的心情,以为魏越有好心情是因为得悉内幕,能得到朝廷丰厚的奖赏。逢人就透露这条好消息,这么好的消息入耳,成矩自然赶着来贺喜。
成矩兴冲冲而来,离去时一脸晦气,还狠狠瞪一眼贺彪,让贺彪不明所以。
屋中,杜氏提着衣袍对着魏越比划尺寸,也是不解:“主人功高难酬,难道是卢氏从中使坏?”
“非也,只是卢氏束手在岸,没能援臂而已。”
魏越展开双臂配合杜氏,情绪淡定并无恼怒:“这就是世家之威,得其之助能增功一等,失其助力自然减功一等。军中将士,能保功勋不减,已是难事。”
着努嘴:“河北将士如今杀气正盛,朝中评功谁敢亏待?倒是某家弃军独行,自然是好拿捏的对象。”
杜氏折好衣袍搭在自己肩上,见魏越情绪言语之际毫不在意,倍感离奇:“朝廷处事不公,主人就无怨言?”
“怨言何用?我忿忿不平之言只会令你我心绪阴翳,又伤不得鼠辈一毛一毫,我又何必做那蠢事?”
魏越着展臂揽住杜氏,下巴搭在她肩上,脸颊厮磨着看门外空薄云,感受着对方温暖,柔声和气:“这是好事,不论之前龌蹉起因在谁,眼前朝廷评功亏欠于我,卢氏又束手旁观,明彼此情义已尽,今后泾渭分明。”
“可妾身总觉得不妥,卢植若点评主人恶言,那主人将不受士族待见。”
“呵呵,他能我什么?是我桀骜不驯、恃才傲物、不近人情,还是不通礼仪?”
魏越轻轻嗅了两口,语腔疲惫无力、慵懒:“是我不懂规矩让他出狱后脸上无光,但也是他卢氏先触及底线。我只为自家而活,他竟然奢望某家屈服于卢氏。”
杜氏轻轻扭动身姿,眯着眼:“这或许就是鸿鹄燕雀之分,燕雀之辈盯着卢氏门墙不敢转目,而卢氏却想将鸿鹄束缚院中,然鸿鹄之辈岂会自甘轻贱?若让妾身来选,断然不敢与卢植反目,至多不过冷淡处之。”
听她安慰自己,魏越只是呵呵笑笑,颇为为难道:“我也知开罪卢氏殊为不智,可实在不愿委屈自家,哪怕是区区虚名,也不愿沾染尘埃为人所污。”
依偎片刻,杜氏道:“姐姐近来与曹氏多有走动,几次规劝后,曹氏答应去邙山看望曹仁兄弟。”
六年前宋氏满门被杀时,曹氏产下男婴向曹炽求救,可能是担心祸及曹氏,曹炽带着北宫卫士搜走自己的外孙。所以曹氏与家中关系并不亲近,连曹炽的葬礼也没参加,守着一座庄园关起门来孤独过日。
魏越并不回应什么,脑海中思索着河北各军中的优秀、出众的低级军官。他器重、看好的河内人,乌桓校尉部功曹张晟是太平道成员,这事儿让魏越很受打击。但还有一些不比张晟差多少的低级军官,他准备派人联系一下,可惜共昭不在身边。
低级军官没资格入京受赏,自己守在京中自然接触不到这些人,自己手下有足够阅历、口才,适合去跟人打交道的只有共昭一个人。共昭是汝南豪强出身,对于大部分豪强、寒门出身的低级军官来,共昭有足够的气场能压住对方,起码不会让对方觉得受到轻视。
连人家豪强出身的共昭都愿意追随魏越做一番事业,那自己追随魏越也不会过于辱没、离奇,容易让人接受一些。
午饭后,魏越终于提笔书写,开始给自己看重、有印象的军官书写招揽信,告诉他们自己对凉州战事的预言。如果这些人已经从军中转业到地方,或被遣散,又或想做一番事业,他邀请这些人来京中早做准备。
随后又给家中写信,让开春家中完成春耕后,派部曲五十户来京中;另外让共昭持信去拜访那些他看重的低级军官。
稍稍犹豫后,魏越将成矩喊来,看着厚厚的一叠书信,成矩情绪难以稳定,瞪大眼睛直问:“少主莫不是信不过臣仆?”
“何来此言?”
魏越将书信数了数一共十七封,当着成矩的面塞入木匣,以涂漆封死推给成矩:“随我来京的各家亲戚少年无有专心学业的,若非约束的紧,早就在北郊闯下了祸患。而京中缺乏场地、器械,不利于练武。文不成武不就,岂不是害了这些少年?”
尽管自己在外取得了很大的成绩,那些少年虽敬畏,却始终对他有一种源自行为习惯上的抵制。自己用一种他们所抵制、看不起的途径成功,岂不是证明他们都错了?
没人会轻易认为传承自父祖的生活方式有错,承认魏越的成功就等于否定自己,承认之前自己及父祖有错。所以这帮少年抵制魏越,以此勉强维持着最后的自尊心。魏越有自尊心,这些少年也有自尊心,这并不奇怪。
若遇意外,这些少年还是愿意听魏越的调度,可很难认同魏越的成功,他们缺乏足够的勇气去否定自己的过去和自己的父祖,也缺乏足够的智慧寻找一条能兼容的道路。
在北郊生活的这三个月里,这些少年过的看似散漫自由,可他们过的并不高兴,他们与京中的风气格格不入。哪怕穿着绢罗丝衣,他们走在京都的街道上依旧很不自在,仿佛京城在排斥他们。
听魏越要将各家少年遣散回去,这让成矩更是难以接受:“少主,这二三子目光短浅,正需要少主指引。遣还阳曲放任不管,此生焉能立功于世?”
魏越努嘴沉吟,慢悠悠反问:“当年我父子二人随蔡师还五原旧地时,各家如何看待?后,我孤身一人随蔡师南下江东时,各家又是如何法?”
见成矩脸色更是难看、窘迫起来,魏越扬起下巴看屋顶:“我人虽不在部中,素来也有所听闻。各家私下多取笑我父母痴人做梦,也耻笑某家背弃祖宗,不远千里投身去做他人奴仆。今日我与成家叔父推心置腹而论,那时有几家诚心祝福我魏氏?又有几家在等着看我魏氏出丑?这些少年自幼耳濡目染,轻视某家之心自幼便存,深植内心,岂是容易更改的?”
魏越着轻叹,成矩也垂下头,吱吱唔唔不出话来。
“况且少年本该轻狂,这二三子若三五月内对某家敬服有加,反倒是庸俗谄媚之辈,不值一提。”
魏越着露笑,目光透着神采饱含希冀,语气平和:“以我现今财力供养十几人不过九牛一毛而已,亦不值一提。故而,年关将近,某家遣还这二三子归还阳曲非是恶意,而是一番好意。待这些少年年岁稍长,成就家室后,自然会理解某家。到那时,某家焉有不重用子弟而用外人的道理?”
成矩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少主见识卓远,乃我等之幸也。”
恐怕有些人会巴不得我横死于外……
魏越心中嘀咕着,继续:“待年关过后,冬雪未消时可来京师。年龄稍长之人对某家多有曲解之处,不便多带,就挑选十岁出头的少年入京来增长见识,某家会多聘请几位茂才来讲学。”
这时候杜氏才将另一个准备好的皮囊递给魏越,魏越推给成矩,成矩接住后发现沉甸甸,非常的沉,一入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少主……这……未免太多了?家主那里周转方便,想来不会短缺钱财。”
周转方便……是啊,钱财就埋在土里,只要挖的够勤快、隐蔽,魏真怎么会缺钱?
对此,魏越也有圆满解释:“不过二百金而已,拿回阳曲后就是卖马所得,部里各家有所闻,阳曲豪强自然也会有所知,我父大笔使唤钱财也就有了法,不会使阳曲、周边豪强质疑过多。”
巨额财产来历不明,向来是大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