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短暂观察,六丑对于身处之地有了初步判断:
牢室位于地下,堆砌巨石的三面,用手击之,声响沉闷压抑,应是填满了泥土等物,所以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土中掏出,想要从此三面逃离,毫无半点可能;第四面的精钢铁柱坚韧难撼,而且布有符箓,但有动静便会从符中生出雷火,此时六丑双手空空,亦是无能为力。
四周望去,周遭虽有牢室,却几乎都是空置,至少相邻数间并无妖孽,放耳倾听,只有每隔数间方才有妖存在,总计约莫二十之数,均是单独关押,并无交集。
众妖实力不同,大多数都是四五阶小妖,六丑并不以为意,独有三只妖怪让他颇为着色,察觉之后,又细细的听了一回。
其一,七阶,呼吸绵长,走动起身之极沉重无比,体型巨大,妖力充沛,即便铁杆兵在手,六丑与他最多平手,取胜不易;其二,六阶,此妖几乎不发出丝毫响动,就连六丑最初都险些错失,此妖体态轻盈,久伏不动乃是常态,应属虫蚊之类化形;其三,六阶犬妖,和其他妖怪不同,此妖颇有疯态,不时咆哮发狂,撞击石墙栏杆,或者肆意啃咬,满口血流,毫无神智可言。
六丑将此三妖所在牢室暗记于心,若有机会,定将此三妖作为跳板,藉此脱身……
正在寻思之间,牢室其外的通道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六丑放眼望去,这才见两人拖着个两个木桶从远处一路走来,每到那妖怪牢前,便从篮中舀得两三勺食物,从那栅栏中泼入,洒得满地,复又前行。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六丑面前,同样泼入食物,六丑细看才发现乃是煮的半熟的麦饭,两名牢卒也不多加言语,泼完便走,如同喂食牲口般继往前行。
麦,又名小麦,乃是百余年前才传入大周的食物,此物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秋播夏收,于是便被称为宿麦,逐渐成为了五谷之一。
但是可惜,麦虽然名为五谷之一,但当时并未发明将其研磨成粉,发酵蒸煮的食用方式,只是囫囵蒸煮,如此而成的麦饭难嚼难咽,吞入腹中还不易消化,所以只是野人、奴隶、囚徒的主粮,种植面积也远不及其他四类,国人甚至视食麦饭之人为破落的象征,由此可见当时地位。
但便是如此粗鄙的食物,泼入牢中,也立刻引起了妖怪间的躁动,不少寂静无声的牢室中瞬间而动,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吞咽之声。
“看来,牢室中供给食物也只如此,不让我等妖怪饱食,便于囚禁。”
这便是六丑得出的另一条结论。
心中虽然如此想着,但六丑还是将洒落地上的麦饭慢慢拢作一堆,开始拾取塞入口中,混着泥沙慢慢咀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然后缓缓吞咽入腹。
牢卒离去,整个囚室中一片咀嚼之声,又过了一会儿,牢室中的声响慢慢平复,只剩六丑牢室中仍在不急不缓的继续,咯吱、咯吱、咯吱……绵绵不绝。
六丑并不在意食物的好坏,梅山藏匿之时,他所食之物还比不上这些麦饭,有已经腐败的残骸,有挖掘得到的蠕虫肉蛆,有其他妖兽吞下肚,无法完全消化的果核——只要能够果腹,能够填饱肚子,能够让他活下来的都吃,不在乎味道和来源,长久以往,让六丑在这方面和现代人的记忆彻底斩断,毫无雷同。
既如此,麦饭又有何妨?
咀嚼声中,忽然有个如同雷鸣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寂静空旷的牢中回荡,呵呵有声:
“嘿,新来的,你很不错!”
声音主人便是那七阶小妖,闻言,六丑也停下了咀嚼,反问道:“如何不错?”
“适才入狱,便能吞咽这等粗劣之物,看来你化形之路亦是曲折,苦难不少,”那妖虽是七阶,话却直率,只道:“吾乃摩云,不知道汝姓甚名谁?”
“六丑,”七阶小妖已有了足够六丑结交的资本,既然已有交谈,干脆便将种种不明之处相询,道:“我初才醒转,脑中浑沌,不知此处何地,还望摩兄与我细说一二。”
摩云出声与六丑相识,自然不会是简单因为他能吃麦饭,而是看重了六丑的实力,他已关押此地数年,无时无刻不在寻思越狱之法,结交新妖也已成了常态,众妖心知肚明,也不理他。
对于六丑所问,他自然不会隐瞒,于是便道:“此乃郑邑城的九拍卫囚牢,专门用于囚禁我等妖怪,共有三层,吾等身处最上……”摩云将此地情形尽数告知,六丑这才知道自己所在的乃是九拍之狱,九拍卫种种,覆鹿先生曾有讲述,他也知其便是针对仙、鬼、妖、魔、炼气士等等人物所设之卫,不同等闲,只可惜当时说得匆忙,有关牢狱之事并未细说。
自然,亦可能覆鹿先生对于牢狱种种并不熟悉,所以略过。
摩云说得兴起,其声渐高,渐渐便说得远了:
“……此牢位于地下,从牢中出去便是一条长廊,另有铁门栅栏,四名狱卒日夜看守,稍有动静便鸣响锣鼓,当年我虽是破门逃出,却因其锣鼓响动,刚出地面,便被弓弩所射,周身麻痹,复又被擒,可想那些箭矢上定然抹有毒药……”
“外面还有一道栅门,鸣锣警卫?”刚开始六丑还未细想,提及方才恍然,摩云对此囚牢熟悉了解的原因竟是如此,顿时有些兴趣,问道:“所为,便是与那地面守卫报讯?”
“大致如此,栅栏也有防卫之用,怕的便是吾等族类有些魅惑妖术的,将狱卒迷了,脱逃而出,所以加设一道,若是见那些进来送饭之人不对,便不开门,锁死其中,”摩云道:“最重要的乃是地面,出口甬道既长且窄,三架牛弩相候,根本闪躲不开。”
六丑嗯了一声,心中想到,若是如此,那外面栅栏就变得极为关键,若非摩云提醒,未曾防备其鸣锣,便是能出逃栅栏,外间亦是无法应对,只会复被捉拿。
忽然之间,六丑脑中想到一事,略有所思,便顿时打断了摩云之言,惊愕道:“适才摩兄说我等牢狱共有三层,那下面两层关押的亦是我等妖族么?”七阶都被关押第一层,如果下面还是妖怪,那岂不是九阶十阶,甚至怪妖大妖乎?郑邑这等牢狱都能如此,那九拍卫的重监密牢,又会关押何等妖邪?
但是,摩云所答却非如此,让六丑稍稍松了口气:
“那下面两层我也不曾去过,当日逃脱只着急离开,那有功夫下去厮混?所以只是听说下面关押的乃是炼气士,详细情形并不知晓……”
见摩云不知,六丑略感失望,但便在此时,忽然听得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插嘴道:
“第二层有数十炼气士,本事不大,按照人族说词,那些乃是邪门外道,所以关押;第三层并非牢狱,而是一处封印。”
此言正是那静悄悄的六阶妖怪所言,闻言摩云顿时咿了一声,奇道:“瓠丝(HUSI,音同胡丝,此名字后面涉及,会细说其出处),你如何得知?怎地从未闻汝提及?”
瓠丝话语冷冷冰冰,毫无半点人间烟火气息,只淡淡道:“你又未问,我提及作甚?若非见不得你胡说,我也懒得开口。”
摩云嘿嘿的笑了几声,六丑借机便顺便向瓠丝请教道:“瓠兄有礼了!不知刚才所言封印之物,又是如何?”
瓠丝想了想,这才开口道:“我也不知究竟是何物,隔得太远,实在无法触及,只是封印老旧,猜测应是有些年月了……”
便如此,六丑、摩云加上瓠丝,三妖在牢中侃侃而谈,将整个牢室种种说个仔细,那些四五阶的小妖只敢老老实实的听着,并无人敢插话,只是偶尔会听得那发疯的妖怪嘶吼几声,或者砰砰撞墙,众妖亦不以为意。
三妖看似无端交谈,但是六丑所问无不涉及牢室情形,瓠丝与摩云似也有感,知其打算,便各知无不言,尽数道来。此二妖被关于此地数年,早已试过无数办法,无法脱困,只能将希望寄托六丑身上,盼其若是真有法子离开,能携带一程。
六丑将能打听的情形探知清楚,告了声罪,重新坐于了墙角,开始将诸多情形在脑中盘算起来,寻思脱逃之法……
二妖见状也不打扰,偶有小妖试图出声讨好六丑,立刻便招来了呵斥,任由六丑细细思索。
三日之中,六丑对此栅栏做了些许尝试,首先便是蛮力相击,结果引来了雷火,略有受伤,后来又试着使了妖术,同样无法破开符箓的禁锢,最后得出结论,蛮力破毁之举,若是使用铁杆兵之类神兵利刃方可行事,普通之物无用,但却难在声响太大,势必惊动外界守卫,引起警觉,万不可行。
至于符箓发动,则是因为六丑触碰的缘故,六丑对此专门找其他妖怪证实,只要妖怪触碰,便都会引来雷火,但若是换了棍棒之类他物,方可避免。
如此,只能找个尽量不发出声响,而且又不必触碰栅栏的方法,破牢而出,才是正道。
此事在其他妖怪,或者其他人眼中极为困难,但可惜的是六丑却并非此时代之人,他拥有的记忆中对此早已有了无数电影、电视、网文的揣摩,千奇百怪的法子不可细数,六丑很快便找到了最简单、方便的法子,轻易达成。
之所以要拖延两日的目的,是为了观察那两名狱卒,将其形迹计时,大致无差,方才将整个计划完备无遗。
如此谋划,倒是让六丑找到了几分前世的感觉,谋而后动,杀人越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