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扶苏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招呼来伺候在远处的太监:“好好看顾陛下,这段日子陛下身子越发不舒服,可千万别断了药。”
那小太监低垂眉目:“奴婢知道,可要让皇后娘娘来照顾陛下?”
“可,得空也让国丈几个人来看看陛下,说到底,如今群狼环顾,能帮助陛下的,也就只有陛下的岳家了。”
赵扶苏轻笑一声,从幽暗的宫殿里慢慢走出,重新立在阳光之下。
“王妃、王妃,老夫人来找您。”
陈意浓下狠手处理了一群学子,并非完全没有后遗症,不过隔了三日,就有麻烦上门,只是陈意浓没有想到,最先出头的,居然会是沈老夫人。
“祖母,您……?”
陈意浓派人给沈老夫人看茶,两个人对坐,沈老夫人仅仅是一段时间没见,就显得苍老不少,她略显混浊的目光落在陈意浓身上,看着陈意浓眉宇间偶然出现又消弭的冷厉。
“浓姐儿……收手吧,一个后宅妇人,何苦手上沾血呢?”
沈老夫人艰难开口,陈意浓喝茶的手一停:“祖母,我也没有办法,现在这局势,倘若不用雷霆手段处置了这群人,难不成等着日后让他们后方起火么?”
“衡哥儿已经忙的不可开交,江南如今就是我们沈家的后花园,我减除多余枝叶有何不可?”
她看着沈老夫人,脸上是从未对沈老夫人出现过的冷酷与坚定:“您该理解我们的。”
“……可是浓姐儿,你知不知道,那些人里面,有多少人是家中独子,或者是继承香火之人,让他们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值不值得?”
陈意浓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沈老夫人是因为经年的情意,再加上自己母亲的关系而心生怜悯,那群江南世家绝不可能有独子,充其量是嫡出子弟死在她手上。
可是嫡出庶出并非不能替换,想要借着自己祖母让她放弃平息江南祸患的想法?
门都没有,他们宅院里怎么争斗从来与她无关,她只希望她这辈子能不后悔。
“祖母,接下来的话听了,您说我自私也好,心狠手辣也罢,我仍旧要说,如您所言,我不过是个后宅妇人,说到底没有什么胸怀天下的气魄。”
“我心里眼里只有沈家,只有我的夫君我的亲人,有这些就足够了,其余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难不成我要为他们所谓的痛楚放弃自己的性命么?”
陈意浓定定的看着沈老夫人,半点退步的意思都没有:“宁教我负天下人,休让天下人负我!”
沈老夫人呆坐在原地,她看着眼前的外孙女,只觉得陌生,她的女儿,是世上头等慈软心善的人,是否正因如此,物极必反。
所以她的外孙女,才会有这样一副冷硬铁血心肠?
“他们不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我也请您想想,倘若今日不处置他们,日后死的就是我跟衡哥儿,祖母,您愿意吗?”
沈老夫人闭上眼睛,似乎能嗅闻到陈意浓言语里的血腥气,她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但是又颓然闭上,陈意浓没有心软,而是乘胜追击。
“祖母,倘若有什么事,就让她们来跟我啰嗦,您年纪大了,本就不该管这种事,素秋,送祖母回去好生养病。”
都是内宅争斗出来的人,沈老夫人一听陈意浓说出养病两个字就明白了,她的外孙女这是在警告她,倘若她还要用长辈的身份来管这件事。
那么就不会是假的养病,而是真的卧病在床,对于有容大夫的外孙女来说,想要做到这种事,并不是什么很让人为难的事情,只需要一副药下去。
沈老夫人数十年来头一回精疲力竭到如此地步,她扶着素秋的手,缓慢起身,整个人像是已经到了年限的瓷器,看起来脆弱又破碎。
陈意浓在这一瞬间不受控制的心软,她想说些什么,但是沈老夫人却制止了她,老人家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再说,然后慢慢上前,枯干的手掌抚摸着陈意浓的脸颊。
“浓姐儿,祖母这辈子跟你,就到此为止了,以后……要好好的啊……”
沈老夫人的声音仍旧温柔慈爱,她像是生死诀别般叮嘱着陈意浓,陈意浓下意识要去抓住沈老夫人的衣袖,但是明明近在咫尺,那片布料却轻巧的逃过她的挽留。
不可控制,无法触摸。
渐渐的远去,跟随它年迈的主人消失在夕阳里。
……
“今天祖母来找过你了?”
夜晚沈衡带着一身疲惫回来,陈意浓才从他手里接过披风挂起,沈衡就问起这件事来,陈意浓动作一停,不紧不慢的挂好衣服。
“我都跟她说清楚了,你那边怎样?”
陈意浓避重就轻,完全没有想把事情来龙去脉完全告诉沈衡的意思,沈衡从她身后抱住她:“还不错,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校场验收成果?”
“这么快?”
陈意浓不由自主挑眉,她用了铁血手段杀了那么多人,才勉强把反对分子的头按下去,结果今天沈衡就告诉她可以验收成果?
“相信我。”
沈衡轻笑:“还有王府里的人,我给你换了一批新的,明天你要亲自去验收才好。”
“那你不如现在就告诉我?明天我也还有事情要做,能节约一点时间就是一点,总比浪费来的好。”
对于沈衡准备的惊喜,陈意浓少见的不解风情,眉头也本能皱起,弄出浅浅纹路,沈衡手指抚摸那点痕迹:“不着急,这场仗,我一定会赢。”
“不是一定会赢,是一定……要赢啊。”
陈意浓感触眉心传来的温度,没说话,只是垂下眼去,她忧心忡忡,对前途仍旧保持着担心。
“夫人,主君已经去营中,说让我们请您过去。”
次日一早,陈意浓就起身,然而沈衡却比她去的更早,素鸳素秋奉命在屋子里伺候着她洗漱,陈意浓不愿意太让沈衡失落,便着意打扮。
然而等她打开门的瞬间,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