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相信她,狼来了的故事永远适用,除非有个全身心去爱她的人。
陈意浓藏在人群里,冷冷的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宣成,突然察觉到了某种悲哀,宣成不可谓不是天之骄女,但是有什么用呢?
看起来那么疼爱她的杜贵妃终究只是把她当成用来交易的筹码,明明宣成现在哭的那么伤心的在挽留杜贵妃听她的解释,但是那只用来攥紧杜贵妃衣袖的手被无情挥开。
衣着华美的杜贵妃走了,本该被她捧在掌心的宣成成了掉落在泥地里的娃娃。
陈意浓觉得有些疲惫,但并不后悔,这是她导致的局面,说后悔的话未免太过虚伪,只是看着眼前这幕,她有些倦怠,母女之爱尚且如此,她真的能保证沈衡一辈子爱她么?
她知道自己有些胡思乱想,但还是难以克制。
在月色下,陈意浓的脸色略微有些惨白。
“回去吧。”
她摆了摆手,像是要把自己从某种因果里摆脱出来。
在她的身后,宣成孤立无援的瘫软在地上。
这天夜里,陈意浓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她立在前世的宫殿上,看着不知从何处燃烧的火焰吞没已经登顶的陈意拂母子。
用香柏木搭建的宫殿散发出温暖的香气,四处都是惨叫与血腥,但是她只是站在那,安安静静的看着,火舌从素白脚面如溪水般流淌,但是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被火焰扭曲的视线里,有人缓缓走来。
陈意浓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却本能想探寻,她踩着火跟断壁残垣行走,触手可及的时候,一根硕大的房梁轰然砸下!
她恐惧的睁大眼想要呼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接二连三的木料带着火焰坠落,陈意浓看着在自己目光里放大的残缺支柱。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气,额上满是冷汗,放在一边的铜制嵌翡翠千鹤镂空香炉里飘荡出沉水香的气息。
洛嬷嬷的香料才刚刚换下,就出了这样的梦魇。
陈意浓自嘲笑笑,唤来守夜的素秋伺候着擦去冷汗,把被汗水打湿的中衣换下,屋外夜凉如水,素秋扶着她缓步下床。
只是才挪动片刻,素秋就惊恐的说不出话。
陈意浓刚想说什么,巨大的痛楚就从小腹袭来,她不是真正不经人事的少女,此刻她无比清醒:“去……去找容大夫来!”
血腥气从房间弥散,紧张在空气里游动。
早就布置好的产房烛火明亮,惨叫声断续传递,立在门口的沈修明跟沈老夫人一颗心也随之揪紧。
洛嬷嬷没有进去,所有人都暗地里排斥着这位嬷嬷,因为她佩香之后,陈意浓就出现超乎常理的嗜睡症状,但是她并不着急,只是跟着人群站在门外,安安静静的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好像能透过它看见什么一样。
陈意浓躺在早就准备好的床上,疼痛阵阵席卷,她几乎喊哑了嗓子,但事实上她的身体绵软无力,甚至在这种时候还有一股不可反抗的睡意袭来,她没办法控制。
谭嬷嬷跟容大夫的脸在她面前模糊,鲜血彻底打湿了素白柔软的床单。
容大夫看着眼前明显在失去神智的孕妇,神情严肃的像千年不化的寒冰:“去拿熔炙汤来!”
老人家已经显露出枯槁的手指死死捏着正在分娩诞生新生命的妇人手腕,一碗近乎猩红的汤药被端了上来,粘、稠中晃荡出不祥的色泽。
“灌下去。”
陈意浓的脉搏在缓缓变慢,她瓷白素净的肌肤下凸现出幽蓝色的脉络,容大夫恨的双眼烧红几欲滴血,他认得这种毒,数十年前他还只是个跟在西域圣女身边伺候的小大夫时,眼睁睁的看见他的圣女浑身开满幽蓝色的花,死于一场沉眠。
他只恨自己发觉得不够早,才让人下了黑手,那味香是他经过手的,他居然没检查出来,数十年的光阴投进广博的医学瀚海里,还是没能攻克高山。
陈意浓昏迷中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冰冷的蛇缠上,鳞片紧贴着肌肤,温热与寒冷交织,她还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伸手试图挣扎,但却做着徒劳无功的举动。
然而很快一股暖流涌荡,黑暗里她握住了一条堪称滚烫的锁链。
“意浓!浓姐儿!”
有谁的声音在耳边飘荡,很熟悉,但是陈意浓记不起是谁了,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暗红色的物件,缓慢的顺着它行走。
那股森冷的感觉很快被甩在身后,陈意浓只觉得心口发暖,她低头去看,看见半枚红玉同心锁。
在这瞬间,黑暗湮灭,光明璀璨。
沈衡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那张脸许是吃了太多风霜,此刻显得憔悴又凄楚慌张,她扯开唇角想说一句欢迎回来,又陷入黑暗。
“……去把那个嬷嬷,剐了。”
沈衡看着昏倒在他怀里双腿满是鲜血的陈意浓,战场上积累的阴鸷凶戾爆发在眼中,看的谭嬷嬷等人心惊肉跳,侍奉在身边的飞羽卫没多说,很是迅速的走出门去。
以他们的功底,想要在活剐过程中保住一个人的性命,本就不是难事。
“她没事,只是余毒未清,你们的孩子成了牺牲品,在母胎中带走了部分毒素。”
容大夫极为疲惫的坐在一边,看着陈意浓的目光里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而在他身边,放着一只小小的乌木箱子,里面躺着一个浑身乌蓝,面容甚至有些可怖的新生婴孩。
沈衡的眼底仍旧是沉沉的愤怒,容大夫知道这个时候他没什么能帮忙的,只能叹一口气,步履蹒跚的走出门,在这个瞬间,他似是度过了十数年的光阴。
洛嬷嬷被带走的时候脸上仍旧保持着平静的笑容,甚至没有多说什么,她远远的看着西南方,不知道在对谁表达自己的满足。
“事情都办妥当了么?那个孩子确定不可能活的下来?”
漆黑的暗室里,有人慢悠悠的做着发问,跪在地板上的男人尽可能把额头贴近地面:“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