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从外头请什么大夫来?我们陈家还养不起她是怎么的?”
一个活生生的人要进陈家,自然怎么也瞒不过陈老夫人,更何况还有个徐氏做耳报神:“想来是大娘子病急乱投医,她为人宽和,如何会有别的心思呢.”
徐氏含笑坐在陈老夫人身边,戴着累丝八宝朝阳冠不说,还穿着身正红的袄子,若是不知情的外人来看,怕都要觉得徐氏才是当家做主的正头娘子。
陈老夫人冷笑一声:“偏她金贵,这些年来养的的越发没教养。”
她还要再数落沈氏几句,外头响起脚步声硬生生打断她的话语,赢嬷嬷打起帘子进来:“浓姐儿过来请安,说是请您过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如今正院不是有本事得很?连人都请过来,才想着让老婆子过去充充场面?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陈老夫人很是不满意的样子,到底却也没在这个时候落陈意浓的脸面。
“孙女给祖母请安。”
陈意浓进来先规规矩矩向陈老夫人问安,紧接着起身落座,看徐氏坐在平日里沈氏才能坐的位置上,陈意浓也不急,只挑了跟徐氏面对面的椅子坐下。
“孙女年纪小,做事没个轻重缓急,还未问过您老人家的意思就请人进来,属实失礼,如今一看,若是没您当那定海神针,任凭孙女再如何,也是不成事的,因而如今过来,是想请您过去掌掌眼。”
她轻声细语,看着是在请罪,实际上说了一通客套话,半点实际行动也没有,陈老夫人听得恼火,想要抓小辫子,又抓不着错处,只得拿乔:“我如今年纪大,老眼昏花,如何能帮你做主呢,你还年轻,眼明心亮的。”
“祖母说的这话孙女也知道,您如今本就应该好好养着,否则也不会让徐姨娘穿的如此鲜亮又挨着您坐好看的清楚些,只是孙女无论如何是小辈,怎样也越不过您的。”
陈意浓语气温和的说了陈老夫人瞎眼看不清东西,又把她抬得高高的,姿态看似摆的极低,实际上是把陈老夫人放在火炉上烤。
“徐氏,你快些去把这身衣服跟冠子换下来,没的让我眼花,待会儿就去正院侍奉主母吧,总是要有个做妾的样子的。”
陈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的迁怒徐氏,她的好孙女都说自己眼瞎,她不得证明证明自己?
徐氏喉咙一哽,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然而心里对陈意浓却越发怨恨起来。
“母亲,祖母过来看您了。”
陈意浓领着陈老夫人到了沈氏病床前,看着虚弱无比的沈氏,陈老夫人心里涌现出快意,只是脸上还维持着善良婆母的模样。
“你如今这副样子,实在是不必多礼,意浓有孝心,眼巴巴的给你请了大夫过来不说,还把老婆子请过来为你镇场子。”
她这话说的沈氏脸色一变,自家人听着倒也没什么,若是传出去,自己的浓姐儿少不了有个不孝祖母的名声。
毕竟自己再怎么病重,也越不过婆母陈氏的身体康健重要。
“母亲严重了,只是浓姐儿小孩子气,听说那大夫有些本事,就想请您一道过来看看。”
沈氏放低身段,给足了陈老夫人面子,陈老夫人心里这才舒坦一点:“也是小孩子气,你快些让大夫看看怎么回事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当了甩手掌柜,却不忘私下叮嘱赢嬷嬷:“仔细点,别让那外头来的大夫抓到尾巴。”
赢嬷嬷应下,转头又去吩咐了小丫鬟收拾首尾,她们只当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似的,殊不知这些事情都被躲在后头的素缨看的清清楚楚。
“夫人最近吃用之物拿来给我看看。”
这头苏勒借给陈意浓跟沈衡的大夫替沈氏看诊完毕,脸色算不上凝重却也难看不少,陈意浓听他那语气就晓得怕是有什么她没查出来的事,连忙吩咐素鸳领着人把东西搬到院子里。
“那大夫已经查出来不对劲了?”
正院里搬东西的声音弄得不算小,陈老夫人原本在闭目养神也被惊醒,她听着外头杂乱的动静,问到,赢嬷嬷凑到窗边看了一眼又回来。
“是在翻检东西,不过咱们做的干净,就算他有所怀疑,想来也找不出什么,浓姐儿又是个急性子的,到时候稍稍撺掇一二,也就没事了。”
赢嬷嬷不以为意,陈老夫人也放松下来,甚至主动出门:“可是出了什么事,这样兴师动众的。”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娘亲的身体这回出了问题跟陈氏脱不开干系,陈意浓对陈氏态度自然也算不上好,只是冷冷的:“大夫怀疑是母亲中了毒,因而四处排查排查,祖母您年纪大了先站远一些,免得误伤。”
陈老夫人几乎要被气的仰到,她狠狠顿了顿拐杖想要劈头盖脸的训斥陈意浓一番的时候,沈衡闻讯赶来,一老一少的视线对上,陈老夫人竟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如坠冰窖。
“拿刀来。”
替沈氏看诊的这位大夫精瘦,神色始终疏冷,这会儿拿到那把柳叶刀,神情竟然透出一点兴奋,像是对着自己久别重逢的爱侣。
刀锋压着烛台,轻轻刮起一层带着褐色的蜡,这大夫又要来一碗热水,蜡就被他径直丢进去,然而本该融开的东西却浮在水面,褐色弥漫在水中。
只剩下一点白色的沫子漂浮着,他也不怕,直接上手沾了点就送进嘴里,紧接着笑出声来:“前朝合香的毒方冷凝玉如今还能被老夫看见,实乃幸事!”
冷凝玉三个字说出来,陈老夫人身形就轻微的晃了晃,好在有赢嬷嬷扶着她,好歹没当着陈意浓的面倒下去,陈意浓看着脸色苍白的陈老夫人。
唇角翘起弧度,落在陈老夫人眼里就宛如夺命厉鬼,她是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到底有多看中沈氏那条性命的,若是今日被她抓到自己下手,怕是要被闹得无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