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直言不晦的问萧亭,蒋欣瑶生产时,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萧亭浑身一颤,似笑非笑的看了萧寒一眼,道:“小寒,我知道你是怪我瞒着你,行,今晚咱们爷孙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实话跟你说,以你媳妇的身子,这一胎要是没了,日后想怀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我让她冒了这个险,而且,她如果想做稳萧府这个当家奶奶,也必须冒这个险。”
萧寒心头一震,想起欣瑶刚刚玩笑时说的一模一样的话,皱眉道:“此话何解?”
萧亭面有悲色道:“当年,我与你祖母两个,生下一双女儿,被人称是绝了后的,你祖母为此,不知暗中掉过多少眼泪,受了多少嘲讽,你曾祖母,曾祖父为了这个往我房里塞了几个女人。我那时一门心思在医术上头,对那些姨娘啊,小妾之类的厌烦的很,占了我的时间不说,还整天唧唧歪歪的在我面前搬弄是非,弄得院子里鸡飞狗跳。于是,一怒之下,就把人统统赶了出去。我这人,一辈子是个轴性子,生女儿就生女儿,绝了后就绝了后,老子不在乎。”
萧亭顿了顿又道:“我是不在乎,一大老爷们屁股拍拍哪边快活往哪边去。可你祖母她却一直郁结于心,在我面前也不复往日神采,变得小心翼翼,处处看我的脸色行事,就怕惹我不快。我那时在太医院忙得屁颠屁颠的。就想干出一番大事业给那些瞧不起我的看看,哪里注意到这些。就这样一晃十年过去了,等我有一天发现你祖母脸色不对时。她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了。
你母亲这么快就与赵家定下亲来,多半也是因着你祖母身子的缘因。后来……哎,你母亲去了,你祖母也就跟着去了。这些年,我常在想,人活在世上,凡事不能由着自个的性子来。有些规矩该守还是要守的。女人若没个一子半女傍身,头一个过不去的坎就是她自个。
你们小夫妻俩个。成婚满一年,正是新鲜的时候。瞧着彼此这也好,那也好,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会不会依旧如此,难说。如今新皇登基,这才几天咱们府里就水涨船高,日子一久,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有几个姑娘不削尖了脑袋往你身上扑?庸脂俗粉倒也罢了,若来个比蒋欣瑶还合你意的人,又该如何?”
萧寒无力低垂着头。心道祖父啊,这世上,还会有比她更合我心意的人吗?再不会有了!”
“小寒啊。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早时不算计,过后一场空啊。你这个媳妇,外头看着是个弱的,其实骨子里最是要强不过。凡事比你看得通透,想得明白。只有冒险把这一双孩子生下来。她才能把萧家大奶奶的位置坐得稳当,即便日后你房里进了人,她也有依靠。”
萧寒面无表情的看着老太爷,许久才道:“祖父,我答应她不纳妾的。”
萧亭一点也不奇怪孙子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丢了半条命把人救了,还没成亲前就把两个通房撵了出去,媳妇怀了身子不能侍候,宁可自个憋着。
萧亭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来。他抚须思道:“得了,那就更说得通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她不让你纳妾,就必须为萧家留个后。”
“祖父,她这是用命在赌,万一……”
萧亭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道这就是你媳妇胜人一筹的地方,她若不赌,又如何能换来你这个傻小子的死心踏地呢。
“这世上人人都在赌,新帝在赌,老臣在赌,凡夫俗子都在赌,就看有没有这个运气了。小寒啊,你得跟你媳妇学学啊,你瞧她从来不问赌得赢,赌得输,她只实实在在的做她每一日应该做的事,就这份胆然,我瞧你们几个都比不上她。你与其问我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倒不如顺着她的心思,陪她把这两个月熬过去。”
正说话间,总管萧重匆匆进来,低头在萧寒耳边轻语几句,萧寒点点头道:“让厨房预备些下酒的小菜,送到书房来。让他们先等着,我一会就来。”
萧寒转过身,对老太爷道:“祖父,十六他们来了,我去陪陪。”
萧重点点头应下。
萧寒行了两步,又折回来,对着老太爷一字一句道:“祖父,这辈子有两个人我把他们看得比我的命还重。头一个就您,其次就是她。您看着办吧!”
说罢也不顾老太爷骤然突变的脸色,大步离去。
萧亭一屁股跌落在椅子里骂道:“臭小子,翅膀长硬了居然敢威胁我,我这天天往药房里钻,没日没夜的是为了谁啊,你没看到我这些日子头发都愁白了吗,真他娘的不孝。”
骂了两句,想起孙子说头一个比他命还重的人是自己,心头又涌上一股子暖意,重重的叹了口气后,萧亭在厅里略坐了片刻,钻进了药房。
萧寒出了东院,先不急着去外院,回了西院房里,替熟睡中的女子翻了个身,坐在床沿盯着女子的眉眼看了半晌,才去了外书房。
……
几杯酒下肚后,杜天翔壮了壮胆子朝闷头喝酒的萧寒道:“表哥,我瞒着你,是我不对,你别生我的气。外公他盼了这些年,总算盼来这一天,还是两个,他舍不得,我也舍不得。要打要骂你只管来。”
萧寒拍了拍天翔的肩膀,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得杜天翔心里起了毛,才移了眼睛道:“她说了,她怕死,比谁都怕,让我信她。天翔,我信她,也信你。”
杜天翔神色一松,深深的喘了口气。脸上才有了笑意。
燕十六喜道:“这不就得了,你家那个,这么聪明。哪里是命薄的样子。”
徐宏远用胳膊肘轻推了一下燕十六,笑道:“小寒,我这个侄女,素来是会算计的,吃亏的买卖从来不做,她让你信她,你只管信她便是。”
燕十六自知薄命两字不大中听。为掩其尴尬往徐宏远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笑道:“阿远这话说得对。你想,连我在她手上都只有吃亏的份,一定会母子俱安,到时候。我府里的玩艺,只要你媳妇看中,只管拿去,给两个孩子当见面礼。”
杜天翔轻哼一声道:“你个大老爷们吃亏跟表嫂生孩子,有个屁关系。”
燕十六刚含进一口酒,听这话,呛了一下,猛的咳嗽起来,手指着杜天翔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宏远无可奈何的帮他拍后背顺气。
杜天翔瞧他咳嗽的厉害了。一把抓过燕十六的手腕,手指熟稔的搭了上去,沉吟半晌。扔了手腕,从怀里掏出个瓶子,倒出两粒药丸,递到燕十六手上:“你的身子也不比从前,仔细保养着才好,别仗着年轻。没日没夜的。”
燕十六心头微暖,接过药丸。用酒送服。半晌才道:“一年未见,天翔,你粗俗了。大小也是个太医院院首,斯文些。”
杜天翔长叹一声,举杯朝燕十六几个碰了碰,垂头丧气道:“先是二哥伤重,再是先帝病危,我连打个磕睡都得防着人下毒手,别说是粗俗,小爷我都想粗暴了。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十六你是不知道啊,小寒去迎二哥回京,诺大的京城皇宫,就我和李禄两个在里头顶着,没有一刻不提着心吊着胆,身心俱累啊。”
这话说来,徐宏远,萧寒深有同感。
萧寒把杯子一扔,脸上带着疲色,洒然一笑,这笑中带着三分苦涩,七分痛楚,道:“我这四个月,除了正月里陪了瑶瑶几天,其他的日子,都是她一个人呆在府里。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不光是府里,铺子的事井井有条,书房一半的事情都是她在操心。大着个肚子,还得盘算这个,盘算那个,我看着就心疼。天翔,我哪里是怪你,我是怪我自个。”
燕十六学着萧寒把酒饮尽,杯子一扔,咬牙道:“比苦是吧,谁有我苦?堂堂王爷,睡的是帐篷,吃的是干粮,喝的是烈酒,还被人摆了一道,半死不活的躺着等死,外帐篷外头雪下个没完没了,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想起来,都他娘的心酸。”
徐宏远默默的把三人的酒杯扶起,斟满,端起自个的酒杯,轻啜不语。
杜天翔抬首道:“阿远,你怎么不趁机发发牢骚。”
徐宏远轻笑一声,洒脱的朝众人举了举杯,眼神落寞道:“有一种苦,是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红尘俗世,孑然一身。”
徐宏远原本在这四人当中,容貌最甚,且又一派书生模样,偶尔发一通感叹,燕十六在一旁瞧着竟是呆了。
杜天翔翻了个白眼,讥笑道:“你还有个燕红玉。美人在怀,如沐春风。”
徐宏远苦笑道:“非我所愿,如坐针毡,苦上加苦。”
杜天翔想到元宵那日燕红玉几次三番的扫了众人的兴致,不由深表同情的拍了拍徐宏远的肩膀,抚额叹道:“果然非同道中人,虽倾国姿色,却也是开口规矩,闭口规矩,鸡同鸭讲,无趣的很,无趣的很那,连表嫂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萧寒想着自家女人的种种好处,很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燕十六心中石头落地,喜上眉梢道:“庸脂俗粉,岂可配得上阿远。来,兄弟们难得聚在一处,喝一杯,预祝咱们苦尽甘来,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想横就横着走,想竖就竖着走,出了事,王爷我在背后替你们兜着。”
四人同时举杯,重重的碰了碰,一饮而尽。(未完待续)
ps:感谢常三思,小落樱,小竹子,天秤,小雪,五位书友的粉红票票,感谢107的平安符。
天冷了,亲们极时加衣,注意身体。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