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欣瑶日子过得逍遥,哪里会知道府里最近好戏连连。
父子二人向来报喜不报忧,这等丑事自然不会主动说给母女二人听,蒋欣瑶心下乐成一团。
她笑道:“大伯母,要我说,这事也不难,你又管着家,又服侍老太太,还得为儿子,媳妇,孙子操心,便是个铁人也经不起如此折腾。你看这大冬天的,寒风扑鼻,阴冷刺骨,可不得把人冻出毛病了?”
顾氏道:“你这皮猴,出的什么鬼主意,哪有咒大伯母生病的。”
欣瑶眼中精光一闪,叹道:“要我说,管家这活,真真是吃力不讨好,操心劳力,累个半死。旁人看到的都是风光,酸苦和着眼泪往自个肚里咽,临了还得防着有心人今儿个暗箭,明儿个小鞋的,听听都让人觉得瘆的慌。伯母,咱们逞强逞不过,那就只能示弱了。推了这差事,称病不出,只说你理家,侍疾累病了。老太太,大伯父及府里众人会怎么想?”
顾氏点头道:“大嫂,瑶儿这话细想想,倒不错。贵少贵精不贵常,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陈氏听得仍是一头雾水,疑惑道:“这又是怎么说的?”
“大嫂,当年我在府里管家,也是处处示弱,事事请示,凡事都以老太太为主。如今大奶奶临产在即,我又在乡下,大嫂再一称病,这府里哪个当家?老太太是要面子的人,再怎么宠周姨娘,蒋府的面子还是要顾及的。以老太太的身体,哪还有精力管着一大家子的事情?到时候不仅不会为难大嫂,怕还得好言好语的求着。”
陈氏细细一琢磨,喜道:“弟妹这主意出得好,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
欣瑶见其领悟话中深意,心道大伯母的智商还算不得笨。
陈氏有感而发道:“咱们两个妯娌相处十几年。你是知我的,最是个要强的,宁可人后落泪,也要人前争气。哪里知道……唉,别看我整日里风风光光,哪里及得上你在乡下过的日子。如今,我也算是体会到弟妹当初管家时的难处,老太太对你,怕是连我都不如,亏得你这些年生生熬了过来。”
顾氏想起往昔,神色哀伤:“不熬又能怎么办,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好在府里人口少,除了一两个不省心的。倒也没受什么大委屈。大嫂待我亲同姐妹,也算是我的福气。”
陈氏听得窝心,想了想道:“弟妹,别怪嫂子多句嘴,二老爷出了孝。眼瞅着四小姐就到十三了,老太太怕是要……你也得打算打算了。如今你又生下哥儿,那周秀月岂能甘心?防着些总是好的。”
顾氏眼神一暗:“大嫂,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防来防去,累的还是自己。”
陈氏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低声道:“话虽这么说。可该防总得防着。我听下人说有两个看着眼生的婆子,常到周秀月的院里去,神神秘秘,鬼鬼崇祟的不知道在谋划什么?”
蒋欣瑶心头一动,轻挑了挑眉,慢慢的垂下了眼睑。
顾氏不以为然道:“多谢嫂子提醒。我心里有数。人啊,挣不过命,是福是祸,都是命中注定的,躲不过。再说。也未必是冲着我来的。”
欣瑶笑道:“母亲怎么也信这个?常言道福之祸所依,祸兮福所至,凡事多往好处想想,坏事也能变好事,大伯母你说可是这个理?”
陈氏笑道:“瑶儿冰雪聪明,正是这个理。”
欣瑶笑道:“二姐姐在京城可有信来?她出嫁,我与母亲在乡下,也没能去送上一送,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说起女儿,陈氏脸色一悲,叹道:“你二姐姐怕是寒了心,到现在都没有书信来。我托欣琼去打听了,只说是安份过日,其它的就打听不出来了。深宅大院,哪个是好相与的?我养她一场,也盼着她好。”
顾氏出言安慰道:“嫂子放宽心,孙家在京城有头有脸,二小姐又是个聪慧的,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隔着十万八千里呢,传个消息哪是那么容易的?”
陈氏双手合十,嘲天空拜了拜,喃喃道:“若真如此,我就阿弥陀佛了。时辰不早了,我也是偷着出来的,还得赶回去。”
顾氏起身道:“嫂子,以后若有事,派个得用的人偷偷递封信来就是。这大冬天的,仔细着身子。”
陈氏拉着顾氏的手边走边叹道:“弟妹,我省的。你一走,这府里也没个说话的人,我也实在是呆腻了,才出来透口气。”
母女两个把陈氏送上了马车,目送着走远了,方才回了房。刚巧昊哥儿醒了哭着找母亲,乳娘正哄着,顾氏忙上前接过小儿子,轻轻拍打。
蒋欣瑶略站片刻,悄悄走了出去。让淡月唤来蒋福,附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蒋福抬抬眉,脸色一变,匆匆出了府。
腊月二十八,二房父子俩拉了一车吃食,赶回老宅,歇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便回了蒋府。
春节过后没几天,蒋福悄悄地进了京,老宅一切依旧。
……
出了正月,蒋府便传来大太太病了的消息,在这当口大奶奶顺利产下一女,老太太取名蒋若兰。
顾氏与欣瑶闻讯,把预先定制好的金锁,及亲手做的几套小孩的衣裳,派人送给大奶奶添喜。
这日蒋宏生正打算出门,还未出府便让老太太的人请了来。
老太太刚用完药,歪在贵妃塌上,边上的火盆子烧得热热的。见儿子进来,便道:“大冷的天,二老爷这是要往哪里去?”
蒋宏生恭敬道:“母亲,正打算往老宅去,过了年,还没得空去看看孩子,今儿个正好没什么事,想去瞧瞧。”
“昊哥儿我记得是四月初九生的,一晃就满周岁了,二老爷可打算让我见见小孙子?”
蒋宏生一听母亲这话。心中转了几个心思,忙道:“但凭母亲吩咐。”
老太太叹道:“这事过去两年了,二太太常年在乡下呆着,总不是办法。堂堂蒋家嫡孙。养在外头,说出去让人笑话。四丫头今年十三了,慢慢的也得相看起来,穷乡僻壤的,哪有好人家?还是接回来吧。你看这府里,陈氏病了,沈氏刚刚生产,秀月又是个姨娘身份,一摊子事也没个得用的人帮着,可不就乱套了吗?传说出。也是要给人笑话的。堂堂蒋府,还是得有个管家太太。”
蒋宏生眯了眯眼,心思转得飞快:“母亲 ,万一……”
老太太冷哼道:“什么万一不万一的?不过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大事。二老爷小心过了。让下人把两处院落清扫一下,再从库房添些个好物什,找个好日子,把她们母女俩接回来吧。母亲老了,就盼着一家团聚,人多也热闹些。”
蒋宏生犹豫片刻,道:“儿子应下了。”
老太太眼角的皱纹笑得挤在了一处:“这就对了。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需防着这个,防着那个的。母亲这两年也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蒋宏生心领神会,大喜道:“儿子多谢母亲成全。”
老太太冷冷的看了儿子一眼。道:“无须谢我,你只依我一件事便成。”
“母亲请说。”
“秀月跟了你这些年,为你生儿育女,也没什么大的过失,为人又是个笨的。心眼却不坏,就是嘴上不饶人。”
老太太边说边细细打量儿子的神色。
“看在母亲的份上,你好生对她。即便不喜,也不能似这两年,扔在一旁不闻不问。到底是亲戚,这让我如何向她父母交待?你呢,也别记恨在心上,过去的事,回头再说也没个意思。以前是母亲执拗了,苦了我儿。”
蒋宏生扑通跪下道:“儿子不孝,累母亲操心,只要母亲容得下顾氏,儿子定会对秀月好的。”
老太太笑道:“一家人和和乐乐的,比什么都强。如今这东一头,西一头的,算怎么回事?等顾氏回来,赶紧给元航找个可心的人娶进门,也好了我一桩心事。”
蒋宏生心喜应下。
母子二人正在房里说着话,谁都没有注意门角一闪而过的人影。
……
落日时分,蒋宏生快马加鞭到了祖宅,刚下马,扔了缰绳径直往宅子里去。一入房,他便喜滋滋的把老太太的意思说与顾氏听。
顾氏静默片刻,笑道:“昊哥儿四月初九便满周岁,妾身也想着回去方是正理,老爷只管定下日子。”
蒋宏生喜得一把握住顾氏的手,笑道:“玉珍,母亲答应再不为难于你。如今府里大嫂病了,元青媳妇刚生产,一大家子事没人料理。兰姐儿的满月礼,昊哥儿的周岁宴,都得你回去操持。”
顾氏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蒋宏生近以咫尺,瞧得分明,想了想,语气又缓各了三分。
“母亲老了,精力不比从前,身边没个人侍候也不行。你在老宅两年,都是大嫂在老太太身边忙前忙后,咱们回去,也该尽尽孝。且母亲这两年早有悔了的意思,说以前是她执拗了,如今只管放了手,颐养天年,享享子孙们的福”
顾氏心中冷笑,脸色如常道:“都是我的错,回头我定跟母亲陪罪去。只是老爷真真不讲理,再快也得让我们母女有个收拾的时间。来时两个人,去时三个人,得多出多少东西啊!二月十八是个好日子,二老爷就在这日来接我们母子三人回府,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