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大奶奶,老爷,太太到府门口了!”外头李妈妈的声音轻轻响起。
蒋欣瑶这回听得清楚,狐疑的抬起头,盯着萧寒瞧。
萧寒微不可察的颔首道:“是我派人去通知的,这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岳父,岳母那头,总不好瞒着!”
欣瑶轻轻一叹:“孙家可曾派人去了?曹氏怎样了?”
萧寒抬头揉了揉额角,头痛道:“那边乱成一团,曹氏,只怕也是……”
蒋欣瑶心头涌上阵了酸涩,幽幽道:“真是冤孽啊!”
……
晕暗的烛光下,蒋欣瑶看着眼前满身是血的蒋欣瑜,悄悄的与顾氏交换了一个眼神。
顾氏心头一痛,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瑜儿,好歹给他换了衣裳,让他走得安心!”
蒋欣瑜木然抬起早已干涸的双眼,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低下头,手颤抖着扶上怀中早已冷却的人的面颊,婆娑半晌,突然凄惨一笑。
“走,他要到哪里去?二婶,你别瞎说。他哪里都不会去的,他说要陪在我身边一辈子的。”
顾氏眼泪簌簌而下,泣道:“孩子,他已经……”
“胡说,他不过是有些累了,想睡一觉。你们瞧,这会天黑了,等天亮了,他就能醒了!”
蒋欣瑜痴痴的望着怀中的人儿,脸上俱是温柔的笑意。
“孩子……你”顾氏捂着嘴。已然说不下去。
“二姐姐……”
“嘘,你们别吵他。”
蒋欣瑜转过脸,幽怨的看了欣瑶一眼。
蒋欣瑶心中黯然一叹。默默拉着母亲去了外间。
蒋宏生迎上来,面色阴沉道:“怎样?”
蒋欣瑶眉头紧皱,扶着暗自垂泪的顾氏,摇了摇头。
杜天翔拿茶盏的手轻轻一顿:“看表嫂的神色,不用多说,也知道还是那个样。”
欣瑶扶顾氏坐下,走到杜天翔跟前道:“表弟。你看她……”
“表嫂,我也无能为力。医者医病。她受了这样大的刺激,封闭一切外来的事物,这是心病,难医!”
蒋宏生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弄成这样?”
杜天翔把茶盏往几上一搁,叹道:“伯父别急,小寒已经去查探了,只怕没多久,便会有消息来。”
正说话间,萧寒大步流星而来。
身后贵生,贵明架着一红衣女子跟随而入。两人把女子往地上一扔。女子乱发遮面,惊呼一声,瘫倒在地上。
萧寒定定的看了欣瑶一眼。正色道:“曹家传消息过来,曹氏重伤不愈,半个时辰前,刚刚咽气!”
话音一落,厅里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之时。拜伏在地上的女子幽幽笑道:“死了?死的真好啊,干二净净。”
杜天翔听得起火。怒道:“小寒,这他妈谁啊?”
萧寒不置一词,走到欣瑶身边坐定,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地上的红衣女子缓缓直起身,圆脸,凤眼,容色异常憔悴。她昂首看着厅里的众人,眼泪一滴滴落在衣襟上。
顾氏惊呼一声:“小寒,怎么会是她?”
欣瑶不明就里,奇道:“这位是……”
萧寒眼中闪过冷意:“这位便是孙家七奶奶,孙景耀的正室小曹氏!”
萧寒话还未落,那小曹氏尖声大笑起来。笑声似哭似泣,听着凄厉哀怨无比,惊得众人都变了脸色。
蒋欣瑶不愿再听,叹息一声后,将头低垂下去。
“七奶奶?正室?”
小曹氏笑声渐止,缓缓地直起身来。
“这南燕国,有哪个正室,是像我这样吃姨娘的,住姨娘的,用姨娘的,事事处处还得伏低作小,看姨娘脸色?”
“有哪个正室,能像我这样自家男人初一,十五睡到姨娘房里,连个声都不敢吭的?你们说,有哪一个?”
葱白的手指狠狠的掐进掌心,小曹氏怒目相斥,突然冲着里屋高声喊道:“蒋欣瑜,你个贱人,*,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蒋宏生猛的一拍桌子,额头的青筋根根暴起,怒目道:“小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寒皱眉道:“岳父,稍安勿躁,今日之事,孙家两条人命,皆由她而起!”
“什么?”
蒋宏生不可置信,眼中森然之意顿起。
萧寒面色阴沉如铁,目光冷冷的小曹氏脸上滑过:“小曹氏,把你知道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若有半句隐瞒,暖阁里睡着的大姐儿,你这辈子休想再见到!”
小曹氏怨恨的看着萧寒,眼中彻骨的寒意令人心头为之一颤,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没错,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
……
孙家大老爷孙云的寿辰,在丹桂飘香的日子缓缓而来。
孙家大厦呼啦啦倾倒,各房分崩离析。
大房诸人缩在孙景辉的别院过活,虽不复往昔日呼奴唤婢的富贵生活,却因孙景辉自卖为奴,供养着一大家子生活,日子倒也不算落魄。因此大老爷生辰,众人商量好歹摆上两桌薄酒,稍稍意思意思。
孙景耀虽然别府另过,但嫡亲老子的生辰显然是要去贺寿的。因此早几日,他便让蒋欣瑜预备下寿礼。
蒋欣瑜囊中羞涩,却也知道老爷自打从狱中回来后,身子骨一直不大利索,因此这个寿辰便显得尤为重要。
她苦思了一夜后。依旧偷偷让轻风变卖了一套首饰,替孙家老爷预备下了重重的寿礼。
因蒋欣瑜未过明路,以她的身份出现在孙家。只会令两家人尴尬,故孙景耀便打算带着小曹氏,高姨娘前去。
哪知那小曹氏称蒋姨娘不去也便罢了,小少爷却是应该往那府去拜拜的,一来给老爷瞧瞧,二来也可用孩子探探老爷的口风。又称孙家每个孩子落地,都是长辈起名。小少爷长到两岁了,连个大名也没有。抱出去着实有些难堪。
小曹氏这一番举动,言词切切,情谊深深,着实的打动了孙景耀的心。细细一想。确实有些道理。
自己与欣瑜的事已然这样了,总藏着不见也不是个事,更何况儿子长到两岁了,连个大名也没有,也未上孙家族谱,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蒋欣瑜原本就眼红孙景耀带着妻妾,到那府里去拜寿,闻言心下便有些松动。心道自己不明不白的跟着他也就罢了。可孩子总归是要认祖归宗的,将来才好娶妻生子。又怕孩子太小,有个闪失。两人一商议,便让轻风亲自跟着。
孩子入了孙家,虎头虎脑的着实令人欢喜,孙景辉甚至极为大度的把孩子抱在怀里,当众亲了一口。
大房众人一见大爷这般行事,心里头一片清明。也都上前逗了几下,一时倒也其乐融融。谁也没有发现隐在人群中的小曹氏幽暗不明的眼神。
小曹氏背着众人。悄然离去,转身进了别院的西北角,借着送吃食的机会,把孩子一事告诉了已半疯半癫的姑母。
曹氏自打进了牢狱,很是受了些罪,出来已是半疯半癫。孙家人怕她吓着人,故安置在僻静的角落里,由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照料日常生活。
小曹氏支走两个婆子,趁机把孙景耀与蒋欣瑜生育孩子一事,说给了曹氏听,末了还挑拨了几句。
那曹氏一心以为孩子已死,冷不丁的又冒出个孩子来,当下便痴痴的呆愣了半响,始终一言不发。
小曹氏心下大为失望,只得忿忿离去。
孙家的寿辰只在用过了一顿中饭后,便简简单单的收了场。孙景耀见老父,大哥均对孩子和言悦色,心满意足的带着家人回了府。
孙家众人闹了半天,均犯了秋困各自回房睡觉,哪里知道后院的曹氏趁着两个婆子打瞌睡之际,偷偷的溜出了府,一路尾随着马车跟去了孙景耀的新府。
在曹氏的下意识当中,这个孩子是她准备过继到自己儿子名下的,将来儿子老了有个依靠,也不至于晚年凄凉,坟头草长。所以当曹氏一看到孙景耀怀里抱着虎头虎脑的孩子下了马车,进了府门时,曹氏原本不太灵光的脑子,一下子涌上了一种叫做仇恨的血液。
曹氏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一把抢过孙景耀怀里的孩子,拔腿就跑,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众人愣了几秒,待听得孩子的哭声后,才回过神来。
早就等在一旁的蒋欣瑜见儿子被抢,大惊失色,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
曹氏毕竟年长,又怀抱着孩子,没跑几步便被众人拦住。
蒋欣瑜夺过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不松手。
那曹氏见没了孩子,又见蒋欣瑜这个她朝也恨,暮也恨的女人赫赫然出现在她面前,顿时狂性大发,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把暗藏的匕首,对着蒋欣瑜便捅了过去。
蒋欣瑜只顾着哄怀里的孩子,哪里顾得上其它?待曹氏欺身上前,刀已离她几寸远。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清瘦的人影挡在了蒋欣瑜母子跟前,此人正是刚刚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的孙景耀。
曹氏狂性大发,对着庶子猛刺几刀后,忽然手舞足蹈,哈哈大笑,遂即把刀一扔,飞也似的跑了出去。恰巧撞了上飞驰而来的马车,避之不及,狠狠的撞了上去。
秋阳下,曹氏单薄的身子像一片落叶,一阵疾风骤雨过后,缓缓的飘落在地上,散乱的头发下面,是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