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 租界的地盘一直在扩张, 比如平安中学,它所在的地方,原先其实并不是租界,现在却已经属于租界了。
而傅怀安要建的医院, 还有霍二少要建的孤儿院, 都位于平安中学附近, 在租界边缘地带。
当然了,霍二少的工厂建在租界外, 毕竟建工厂要很大的一块地, 而在租界想要买下那么大一块地, 要的钱不是小数目。
魏亭带着穆琼和十个报名去勤工俭学的学生,一起坐上了电车。
穆琼在现代的时候没坐过公交车, 但看过拥挤的公交车的图片, 而这时候的电车,远比现代的公交车来得挤。
他们在电车里挤了半个小时,又走了十多分钟, 就来到了霍二少的工厂。
工厂的外面已经围起了围墙, 门口有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岗, 那十个学生见到这一幕,又是惊奇又是兴奋。
这些士兵问过穆琼等人的身份来意,就有人往里跑去,不一会儿,就有个穿着长衫的四十来岁的男人从里面出来, 带了穆琼等人进去。
一进去,穆琼就看到在这个巨大的围墙的周围,已经建起了很多平房,这些平房的前后还有屋顶上晾着一些衣服,应该是当做宿舍用的。
那中年男人果然介绍起来:“这些都是给工人们住的宿舍,现在招来的工人还不多,只有两百多人,以后会招更多的工人回来。”
“霍二少开这工厂,当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魏亭道,别的不说,就说霍二少愿意招这么多的工人,就让很多人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我们二少最是心善。”那中年男人笑道。
魏亭闻言道:“确实!说起来,我以前倒是误解了二少。”霍二少之前虽然在生意场上的名声不错,但大家都知道,他这人向来是不肯吃亏的,更不可能去做善事。
现在看来,他们以前都误会他了。
“那些工人现在白天都在帮着盖房子,但晚上就空了,按照二少的意思,以后晚上就要教他们认字和算数。”那中年人又道:“不求他们学得多好,只希望他们不要连数数都不会。”
“二少想的周到,认了字学了东西,以后兴许还能培养出一些能独当一面的人来。”魏亭和这个中年人一路聊一路走,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正在盖厂房的地方。
这里汇聚着无数童工,穆琼若是在穿越前见到这样的场景,肯定会报警把雇佣童工的老板抓走,但在这个时期……霍英愿意招童工,兴许还算是做善事。
因为缺少营养,这时候条件不好的家庭里出来的男人,鲜少有超过一米七的,甚至一米五几的都不少见,眼前的这些人还没彻底长大,一个个又矮又瘦,脸黑乎乎的,穿着过大的工作服看着就可怜。
但他们自己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一个个脸上还带着笑。
程大海就是在笑着的人。
他们盖厂房,不是一块块砖直接往上垒那么砌的,毕竟这么砌特别费砖块。
他们是将砖块纵着横着,慢慢往上砌的,砌出的墙都是中空的,从外面看,就能看到砖块最大的那一面。
而这么砌墙,是要技术的。
当初他们被带到这里看师傅砌墙,程大海一点没看明白,但宋彦秋看明白了,还教了他,然后他们就都能做相对轻松的砌墙工作了,而不用去搬砖拉水泥。
熟练地用装了把手的铁片从水泥桶里舀起一些水泥,抹在砖头上,按到墙上之后,再用铁片敲几下……程大海一边做,一边问身边的宋彦秋:“哥,你说晚上我们吃什么?”
“米饭,菜汤。”宋彦秋道,说完就咽了口口水。
程大海道:“我以前在家里,从来没有这样敞开了吃过饭,米饭真好吃。”
宋彦秋也觉得米饭很好吃,要是往米饭里舀点汤,那就更好吃了。
他都不用嚼的,直接就能往嘴里灌,一次灌下去好几碗。
程大海又道:“我们的老板也太大方了,厂子还没开起来,就让我们这么吃,他不怕被吃垮么?”
“人家有钱着呢。”宋彦秋道。他不知道这老板将来要开什么厂,但看门口站着的人手上都有枪……他觉得老板要开的,兴许是兵工厂。
这样的话,找他们这些年轻的,也就讲的过去了。
乡下的穷人干活干多了,手都特别粗,干不了精细的活儿,就说做针线吧,乡下的女人要缝缝补补做个衣服还是没问题的,但常年干农活的女人让她去绣花,她很难学会。
她粗糙的手摆弄不了太细的针和线。
他们这些少年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手都不怎么粗,让他们去装零件什么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宋彦秋这么想着,又咽了一口口水 。
他也想吃晚饭了。
巧得很,他刚这么想过,便有人过来喊他们了:“吃饭了!”
他们全都激动起来,但并没有急着跑去吃饭,而是先将自己手上的工具放好,然后才排成队,一起朝着食堂走去。
“这些工人都是在食堂吃饭的,那边吃米饭不限量。”带着魏亭和穆琼进来的中年人笑着看向魏亭:“魏先生,你们还没吃过晚饭吧?如果不介意,也去食堂吃点?”
“我们不介意。”魏亭道。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食堂。
食堂建得很大,分成两间,那些工人全都挤到大食堂去了,穆琼等人却被带到了小食堂,他们一行分开坐在两个八仙桌上,然后没一会儿,就有人端上来了饭菜。
梅菜扣肉、韭菜炒蛋、红烧鱼、咸猪头四个荤菜往桌上一摆就挺像样了,很快又端来几个素菜。
菜称不上多好吃,但能让人吃饱,这是肯定的。
席间,那中年男人少不得又夸了夸霍二少。
只是,他们快吃好的时候,外面竟然传来了一阵『骚』『乱』。
那中年男人脸『色』一变,当即道:“诸位,你们慢吃,我出去看看。”
他很快就出去了,魏亭道:“我们也去看看。”
他们这次过来,就是来看工厂环境的,这时候当然要出去看看。
一行人下了楼,就往外走去,然后就看到一群少年扭打在一起。
而先他们一步下楼的中年人,已经吼了起来:“都给我住手!再打我就把你们赶回去!”
然而他的喊话没什么用……
穆琼正奇怪,就听到一个变声期的少年用一种他不怎么听得懂的方言喊起来,应该喊得就是跟那个中年人一样的话。
那些打架的人顿时全都停了手。
他们之前没停手,应该是听懂这个中年人的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年人愤怒地问道。
这些少年约莫是听懂了一些,你一言我一语不停地说了起来,说着说着,一个个的又面红耳赤的,要打架了。
当然,他们没有真打起来,只是吵个不停。
中年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这时候,那个之前帮他翻译的少年开口了:“先生,是这样……”
这少年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明显没有参与到打架中去,同时,他说得也相对中肯。
这次打起来,是为了一口吃的。
这些少年人吃饭米饭管够,菜的话,基本上每次都是咸菜豆腐汤。
而这咸菜豆腐汤,是用猪油烧的。
厨房这边每天都会去买几副猪肚子里裹在肠子上猪肝上的猪水油回来,熬出猪油给他们做菜,而猪油的油渣,他们也会扔到汤里煮。
猪水油出油少,油渣却多,而这油渣对这些少年来说,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而这次的事情的起因,就是一个少年,抢了另一个少年碗里的一块油渣吃……
这些少年都来自炉县,但炉县也包括很多不同的地方,他们就按照村子之类,集结起了一些小团体,最初只是两个少年打架,但很快就演变成了两个团体打架。
你嫌我抢东西吃,我嫌你干活不出力偷懒。
你嫌我睡觉打呼噜,我嫌你谁家磨牙。
鸡『毛』蒜皮的摩擦加在一起,可不就要打起来了?
这也算是一块油渣引发的惨案了。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们别想再在菜里吃出油渣了!我宁愿喂狗也不给你们吃!”中年男人吼道。
那个帮他做过翻译的少年,立刻就帮忙翻译了一遍。
中年男人又道:“我看你们就是闲的!竟然还有力气打架!以后别想空下来!”
帮着做翻译的就是宋彦秋,他将这话翻译给自己的同伴听,同时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们以后晚上也要干活?
那些少年和宋彦秋一样非常担心,一个个苦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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