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琼以前从没吃过炸猪排。
他身体不好,垃圾食品父母都是不让他吃的,而长时间不吃之后,他对重油重盐的食物也就不喜欢了。
毕竟除开这些,他还有很多健康的美味可以吃。
但现在不一样。
他穿越之后一直缺吃的,这具身体又处在长身体的身体……油炸食品对他的诱『惑』力不可谓不大。
穆琼咬了一口,只觉得嘴里满是油香味儿,让他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吞下去。
他没舍得吃太快,咬了一口炸猪排之后,就把猪排放下了,然后拿了面包吃。
前些天,他在店里吃了不少面包,但都是放了两三天不能再拿给客人吃的,可这会儿,他吃的是刚刚烤好,还热乎乎的面包。
葱香味的松软面包,真是说不出的好吃!
当然了,汤和炒菜的味道也很好。
这时节的小青菜炒着吃其实味道一般,所以之前才会有客人剩下,但配上豆瓣酱炒的肉沫,立刻就入味了。
穆琼一边吃面包一边吃炒菜,把炒菜吃完之后,才咬了第二口猪排,又拿出刀叉来切猪排。
虽然他们店里的西餐很不正宗,但餐具给的还挺正宗的,每个客人都会给一把叉子,一把刀。
当然了,大部分客人都不会正确使用,一般就是用叉子叉着炸猪排和面包直接咬。
西餐的用餐方式穆琼是知道的,但他以前不怎么吃,也就不习惯照着做,再加上如今这环境,让他下意识地变得随意。
他怎么舒服怎么来,下了大力气去切那炸猪排。
他从自己咬过的那一边,切下约莫五分之二的炸猪排,又将这份猪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这才用叉子叉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穆琼其实已经吃饱了,这会儿就是单纯地享受美味,而他面前的傅医生,就着汤刚吃了三分之一的猪排。
傅医生吃东西的时候细嚼慢咽的,看似很随意,却又带着股说不出的优雅……穆琼觉得他应该没少吃正宗的西餐,多半还是留洋回来的。
1860年,清『政府』刚展开洋务运动,决定送一些孩子出国留学的时候,国人对留学避如蛇蝎,只有穷苦百姓愿意送自家孩子去,去的时候,更要签订诸如“倘有疾病,生死各安天命”之类的契约。
但到了后来,尤其1890年之后,却兴起了留□□,无数人自费出国留学。
当时很有钱的人,会把自家孩子送去欧洲留学,钱没那么多的,就把孩子送去日本留学……原主的父亲穆永学就是去了日本留学。
再后来,国内开始利用庚子赔款选拔优秀学生公费送去美国等国家留学,这才让一些家境普通的学生也有了出国的机会。
现在是1915年,穆琼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傅医生是自费去留学的,还是靠着庚子赔款公费去留学的,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留过洋的傅医生,应该是这个时代最顶尖人才之一。
要知道,在这个时期,留过洋的人加起来都没多少,到后来二三十年代,留洋的人才慢慢多了起来。
“陈老板没给你吃饱?”傅医生注意到穆琼的视线,笑着问道。
穆琼这些日子已经把之前差点饿坏的胃养好了,胃口也越来越大,就刚才那一会儿功夫,他一口气吃了八个拳头大小的面包、一盘炒菜、一碗汤,以及不少牛油酱料。
“我在长身体,吃得多。”穆琼道:“傅医生你留过洋?”
“嗯,我在欧洲住过。”傅医生笑道。
“真好,我一直想去。”穆琼用英语问道:“傅医生,你觉得我的英文怎么样?”
穆琼虽说不想欠傅医生的人情,但还是想要发展一下人脉,和傅医生搞好关系的,既如此,自然要在傅医生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学识。
结果……傅医生看着穆琼,诚恳地用英文说道:“你的英语说得很好,非常难得的牛津腔,但有些词的音不太准。你墙上的那些字也写得很漂亮,但有几个地方错了。”
穆琼一愣,毕竟在傅医生开口之后,他听着明明是傅医生的英语说得有点不太对……不过他很快就认识到,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主要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所处的时代相差了一百多年。
语言本身就是在不断变化的,再加上如今没有网络,交通不便……这会儿不管是汉语还是英语,都是方言盛行,很多词汇的用法也跟21世纪截然不同。
恐怕要等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各国的语言才会慢慢统一。
他的英语是找了很好的老师学的,又听了很多国外的广播,看了很多国外的节目,说得非常标准,但跟这个时代的英文,恐怕依旧有些出入。
当然了,交流还是没有问题的,说不定这时某些从英国留洋回来的人,说的都没有他这么好。
穆琼又用英文道:“我没有留过洋,很多不知道……傅医生能告诉我哪里错了吗?”
穆琼的语言傅医生没有指点,但把穆琼墙上和菜单上的写错的地方说了,一共指出了五处。
穆琼全都记下,琢磨着最好还是找几本这时候的英文书看看,熟悉一下如今的英文。
“你没有留过洋就能学得这么好,已经非常不错了。”傅医生看穆琼不说话了,以为他有点不高兴,又鼓励了一句。
“谢谢傅医生。”穆琼笑道。
傅医生虽然用餐的动作非常标准,但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这些,他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很快就把炸猪排吃完了,又把汤喝了,炒青菜和面包却一口没动。
穆琼琢磨着他要么挑食,要么就是不饿……从傅医生瘦削的体型来看,应该是后者。
他估计是吃过午饭的,被他叫住了才会进来吃饭……穆琼还挺不好意的。
傅医生这时候却问:“你怎么不吃了?”
穆琼的盘子里还剩着五分之三的炸猪排没有动。
“我想带回去给我妹妹尝尝。”穆琼道。他们家现在每顿都能吃点荤,但荤菜除了咸鱼还是咸鱼,……这炸猪排他不好意思独吞。
“你是个好哥哥。”傅医生道。
这时已经下午四点了,很多来租界玩的人,会在这个时间吃了晚饭再坐电车离开……陈老板想让穆琼去门口“拉客”,以至于频频看向穆琼。
傅医生注意到了这一点,站起身来:“我已经吃好了,就先回去了。”
傅医生很快就离开了,穆琼把桌子收拾好,又端着傅医生没动的炒青菜和自己剩下的炸猪排去找陈老板:“老板,这些我想带回去给我娘和我妹妹吃。”
陈老板心情正好,一口答应:“行,等下我给你个罐头你装回去。”
猪排用油纸一包就能带回去,不过那青菜,就要拿个罐头装了。
“谢谢老板。”穆琼笑着道谢,立刻去门口忙活了。
陈老板今天一共跟肉铺买了一百六十块猪排,到晚上天黑,竟然全部卖光了!
猪排每块小洋两角,加起来赚了小洋三百多角,核算成大洋有二十几个,除掉成本,陈老板少说赚了十五块钱。
“以前租界西餐馆少的时候,我每天的生意比这时候还好!那时我雇了两个厨子,两个帮工,还请了个洗碗洗菜的。”陈老板感慨着关了店门。
今天店里的猪排全部卖完了,面包也没多几个,最后吃的是陈老板从附近买回来的热乎乎的肉包子。
厨子还把剩下的青菜炒了——今天店里加了肉末酱的青菜,客人基本都吃完了,没剩下来。
穆琼上辈子还挺喜欢吃面包的,但穿越过来之后总吃这个,这会儿对面包也就不怎么喜欢了,倒是今天的肉包子,觉得好吃地不行。
“这包子好吃,就是油水少。”厨子也吃得很乐呵。
如今上海的普通家庭,吃油普遍是吃猪油的,因而猪肉的肥肉反而更贵一些,包子里的肉也就多半是瘦肉。
“油水是少……明天早上我去买猪排的时候,顺便买点五花肉,我们早早炖上,再煮一锅饭,明天中午吃米饭。”陈老板咬了一大口包子。
“好!米饭好啊!”厨子立刻就道,他们都是南方人,虽然不挑剔食物,但相比于面食还是更喜欢米饭。
穆琼也有点馋米饭了,他穿越过来之后,还没正经吃过米饭。
吃了三个肉包子,填了填肚子之后,穆琼问陈老板:“老板,你好像很喜欢傅医生……傅医生很厉害?”
“傅医生当然厉害了!他是个好人。”陈老板道:“他常常免费给人治病,我们都喜欢他。”
陈老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穆琼这才知道傅医生名叫傅蕴安,是个西医。
他来上海不到半年,在公济医院工作,据说医术很好,当然,陈老板对他印象会这么好,绝不是因为这些。
这年头医生的诊费很高,中医里医术一般的,诊费小洋两角上下,中医里医术好的,诊费四五角的也有。
西医收的诊费就更贵了,基本是中医的两倍,毕竟西医用到的各种器材都要从国外进口,而且这时候的西医非常之少,很多直接就是洋人。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傅医生每天早上六点半到八点半,都会在附近一个他朋友开的诊所里免费给家境贫寒的人看诊,还会赠送一些便宜的『药』物。
陈老板不属于家境贫寒的,身体也不差,没让傅医生看过病,但他对傅医生还是很推崇的。
穆琼听完一愣。
他知道这个时代有很多一心为国为民的人,傅医生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