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戴着镣铐蓬头垢面的青年男子和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脖子上系着一条绣花纱巾的美妇人被衙役带到顾清面前。
“跪下。”
衙役抬脚踹在青年男子的腿弯处呵斥道。
“我既不是真正的大老爷,此处也不是县衙,没有那许多规矩。取两个板凳来,让二人坐下答话。”
顾清对衙役说道。
衙役朝耿忠看去,见自己的顶头上司点头,这才称了一声是,取来板凳让两人坐下。
“通报姓名。”
见二人坐定后,顾清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气定神闲的问道。
“民女何巧巧见过…道长。”
“草民吴阿炳见过道长。”
“嗯。”
验明过正身,顾清点头应声算是打过招呼,随后拿起案宗诵读起来。
“洪文二十一年四月初三,长乐县民妇何巧巧至县衙报案,声称自家相公吴阿瑞两日前失踪。后经县衙差役搜寻,于自家菜园旱井内发现吴阿瑞尸体,尸体手中还攥着一条青色棉布头巾。
经查,头巾乃是吴阿瑞胞弟吴阿炳之物,且据何巧巧所言,两日前曾见到吴阿炳在自家菜园附近停留。
衙役将吴阿炳缉拿归案后,吴阿炳拒不认罪,关押至今。
两位当事人,贫道所言可有错谬之处?”
放下案宗,顾清朝二人问道。
“道长所言无误,皆与实情相符。恳求道长为我可怜的夫君做主啊!”
何巧巧虽然没听过当事人这样的新词,可却也猜到是含指自己在内,连忙哭诉道。
“大…道长,我是冤枉的啊。在下自小与兄长感情甚笃,这些年专心读书,生活起居都是有兄长与嫂嫂照料,兄嫂对我是有大恩的啊,在下怎么可能干出那等丧尽天良,狼心狗肺之事。”
在监牢里被关押了两个月,浑身都散发着馊臭味的吴阿炳嘶哑着嗓子喊道。
茶楼里所用的茶杯都是粗瓷,值不得几个钱,但茶楼老板见之前顾清将茶杯当做醒木来用,也还是心疼的够呛,便找来一块手掌大小的硬木块递给顾清。
对顾清来说,砸茶杯还是砸木块都无所谓,要的就是一种感觉,一种气势。
待两人说完后,拿起木块高高举起而后重重砸下,发出砰的一声震响。
“大胆妖妇,贫道面前还敢装模作样,还不将你如何与奸夫合谋杀害亲夫,并嫁祸小叔的罪行从实招来。”
此言一出,满座…不对,是满街皆惊。
此时茶楼外面的一整条长街已经挤满了闻讯赶来看热闹的百姓,怕是足有一两千人之众。
不是何巧巧控告小叔子吴阿炳谋害了自己相公吗,怎么突然又变成何巧巧谋害亲夫了?
而且听那道士所言,竟然还有奸夫!
看热闹的百姓们顿时更加兴奋起来,长街之上立时好像粪坑里被丢了一块石头般,响起嗡的一声轰鸣。
炸起无数只低声议论的苍蝇。
“道…道长何出此言啊?奴家一向本本分分,与相公恩爱有加,街坊邻里都是看在眼中的。如今你当着如此多人面冤枉奴家,这以后叫奴家如何做人啊。可怜相公尸骨未寒,未亡人便遭遇如此欺凌,这…这…奴家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呜呜呜。”
何巧巧边说边哭,而后起身作势就要朝茶楼内的一根柱子撞去。
耿忠距离何巧巧最近,见状就要起身阻止,却是被顾清一把按住。
耿忠不解的看向顾清,顾清却是笑道。
“你且看她敢不敢撞?她若敢撞,贫道今日便一命抵一命。”
何巧巧果真也跟顾清所言一般,见无人前来阻止,便主动在柱子跟前停下,而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呛地的哀嚎撒起泼来。
“夫君呐,你若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睛看看吧,奴家就这样被人欺凌啊,呜呜呜…”
耿忠见状忍不住想要过去给她两个耳光。
“别理她,让她哭,看她能哭多久。”
顾清给耿忠倒了一杯茶说道。
围观的人群也是看的津津有味,不时低声讨论交换彼此的想法和意见。
许是哭累了,顾清和耿忠这边一盏茶还没喝完,何巧巧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
在一旁做了半天看客的吴阿炳却是突然朝着顾清磕头道。
“道长明鉴,嫂嫂与家兄一向相敬如宾,若说是嫂嫂害死了家兄,在下第一个不信。”
听到吴阿炳的话语,何巧巧那边又开始嚎哭起来。
“闭嘴,此处虽非公堂,却也容不得你个妇人随意撒泼。若是再敢蓄意扰乱审案,信不信本捕现在就给你上刑。”
耿忠被何巧巧的哭闹声吵的火大,取下腰刀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厉声喝道。
扰人的哭嚎声戛然而止,茶楼里立刻安静下来。
顾清看着跪在地上的吴阿炳笑道。
“何巧巧状告你杀害兄长,害你身陷囫囵,为何还要为她开脱?”
“道长所言差矣,害在下被捕的乃是证据,而非嫂嫂。”
吴阿炳仰起头来正色道。
“好,既然你要证据,那贫道便拿出证据来,让你这个书呆子心服口服。”
适才吴阿炳自言乃是读书人,如今再听其这番言辞,果然是书呆子属性拉满。
顾清被好赖不分的吴阿炳给气笑了,从案宗里抽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说道。
“这张是发现吴阿瑞尸身时的现场记录。上面记载道,衙役打开旱井井盖,发现井下有尸体时,何巧巧便扑到井边哀嚎。
衙役找来围观的邻居帮忙确认井下的尸体是否就是吴阿瑞,可邻居却说光线太暗看不清楚。直到尸体被拖拽上来后,才确认的确是吴阿瑞本人无疑。
这贫道就有些奇怪了,若是别家妇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都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相信自家相公已死,但何巧巧因何未经确认就开始哀嚎痛哭。难道是早就知晓井底下的尸体是吴阿瑞?”
“额…当时…当时家兄已经失踪两日,乍然听闻井中有尸体时,嫂嫂心中慌乱对号入座也是情理之中,仅凭此点就认定是嫂嫂杀害了家兄,在下认为不妥。”
吴阿炳梗着脖子反驳道。
顾清闻言又从案宗里抽出一张纸说道。
“那再来看看这一张仵作给出的验尸单,上面记载吴阿瑞的死因是坠亡,可旱井深度不足两丈,井底泥土松软,试问他是如何摔死的?”
“我记得仵作当时说过,家兄是头朝下坠入井中摔断了颈骨而死。”
吴阿炳回忆道。
“好,如你所言是他大哥自己掉进井里摔死的。可发现尸体时,井盖为什么却是盖着的?难道是你大哥死后担心尸身被风吹雨淋,魂魄还阳盖上的井盖?”
“这…”
吴阿炳愣了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