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这一日,尉迟亦澜到了泉州。
刚下船就被两个醉仙楼的伙计给拦着了,“老先生,醉仙坊的东家,已经在酒楼里为您摆好了接风洗尘的酒宴。”
尉迟亦澜:“算这小子还有点良心。”
伙计哈着腰将老头给扶进了马来,才小心翼翼地道:“奴才的主子早半个月就吩咐咱们将老先生下榻的天字号房间给收拾好了,单等老先生住进去了。”
尉迟亦澜摇头,“我住不惯他那地方,一张床不知道被多少人住过,我还是住在阿辉那里自在些。”
那伙计心中吃惊,却没敢再吱声,这种事情,如何有他插嘴的份?
马车很快就到了醉仙楼。
酒楼里此时已经有了许多客人,楚璃亲自站在酒楼门前,将人迎了进去。
果然是有一大桌子好菜在等着了。
“请了个新厨子,您老人家试试看,合不合胃口。”楚璃说着,执壶给师父倒了一盏酒,“这是我亲自酿的酒,师父尝尝味道如何?”
尉迟亦澜:“怎么没看到阿辉?她功夫现在怎么样了?”
楚璃:“估计是有什么事吧?你到了码头她都没让人接您。”
尉迟亦澜:“我不是也没通知你,你不是一样知道了?”
楚璃:“这才显得我比她更关心你。”
尉迟亦澜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的好徒弟,警觉地道:“自打这次来了之后,你对我明显的殷勤多了。说吧,这次想让我帮你干什么?”
楚璃:“那箱子珍珠没有被你老人家卖掉吧?”
尉迟亦澜:“怎么,你想买?”
楚璃:“都是徒弟,您这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尉迟亦澜:“那是我送给我小徒弟的拜师礼,你问这个做什么?”老头说完,自己又解释了一句,“虽然东西是你的,可我已经陪着她去了一次关外,又帮她打通了从杭州到金陵的这条航线,你个小没良心的,还想算计师父什么?”
楚璃自端起酒杯呷了一口,一脸沉醉地道:“好酒!”
尉迟亦澜明知他故意这般,但肚里的酒虫已经被勾了起来,深深地吞了口口水,“我老人家还是最喜欢女儿红。”
楚璃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我知道,已经备了五十坛在师父住的院子里,你要是想现在喝,我这就命人提两坛过来。”
“算了,不用麻烦了,我今天就破例尝尝这桃花酿吧。”
三杯酒下肚,尉迟老先生凑近自己的好徒弟,“我看你最近好像心情不错?”
楚璃:“如何见得?”
“我还不知道你?心情不好早去想办法折腾旁人去了,哪有时间陪师父喝酒?更不要说给我准备女儿红了。”
楚璃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不过是女儿红罢了,您要想喝,我这儿还有一窖呢。”
老头纠结了一会,甚是犹豫地道:“算了,我还是少喝点,得督促阿辉练功,不然她未免又偷懒不肯用功。我这老骨头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楚璃淡淡地看他一眼,“这还不容易,你那小徒弟在你之前本还有一个大夫师父,那大夫虽然医术一般,但她那师姐却是个异数,居然能治好别人都治不好的疑难杂症。让她给你个延年益寿的配方,岂不是什么都不用愁了?”
老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摇头道:“我玄光派历代弟子,寿命皆超过常人数倍,就算是师父我资质差一些,此时也已然八十五岁了,他有什么法子还能让人活得更久?大夫治的病而不是命,寿元一到唯有听天由命l罢了。”他老人说着说着,又皱起眉来,“我玄光派的功夫,岂不比那普通大夫的岐黄之术要高明百倍千倍?不成,不成,你现在就派人将他叫过来!”
楚璃似有些为难,“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哪能说风就是雨,要叫也要明天叫。”
老头斜他一眼,“难道就你一个人关心她不成?罢了,要不我自己过去一趟得了。”
他说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楚璃忙去搀他,“师父喝醉了罢。”
老头挥手,“这酒,根本没什么劲,就是好感不错罢了。”
楚璃心中暗暗好笑,这也是三十年的女儿红被他重新炮制罢了,如今已经有四十多年,若是见了风,师父只怕立时就倒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而是默默地扶着师父上了马车。
到永辉小筑的时候这边已经歇下了,听到是尉迟老先生,这才开了门。
楚璃亲自动手安置了师父,又吩咐下人,“给我一床铺盖,就放在外间吧,夜里老爷子若有吩咐,我照顾他便好。”
黑暗中,尉迟老先生不屑地撇了撇唇,翻个身面朝里睡了,等楚璃走了,才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还真的越来越孝顺了,可我老人家不弄清楚你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心里总不踏实。”
半夜里,老头果然喊了五六次要喝水,楚璃也不厌其烦地起来服侍了他。
等到早起的时候,老头喊了叶春过来询问了一回,才知道沈辉已经离开泉州很久了。
“阿璃,莫不是你得罪了你师弟吧?”老头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或者是你布置的功课太紧,她不吃消了。”
楚璃:“怎么可能?我这一两年,并不和师弟见面,更没管过她的功课。”
老头失望地哦了一声,又问叶春,“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叶春摇头:“说了,说是估计到明年。还说若是老先生您若是来了,就让我们好好招待您老人家。“
老头便让叶春下去了,问楚璃:“你那不是有五十坛女儿红?你师弟又不在,咱们还是回醉仙楼吧。”
楚璃淡淡地应了声“好”,脸上却有着几不可查的惆怅之色。
老头内心里已经笑翻了天,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阿辉过了年,也就十三了,说不定那些长辈们正忙着帮他说亲呢。”说着又状做无意地看了楚璃一眼,“你如今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你爹只怕也很着急吧?毕竟你下面还有三个弟弟,总不好越过你,先紧着他们。”
楚璃顿了下,才道:“走吧,该吃早餐了,昨晚您老人只喝了几杯薄酒,根本没用多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