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太太淡笑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金太太一眼,“你们家不是来了位女才子,教真真儿岂不是刚好?”
金太太顿了一下,才道:“李姐姐说的可是我那远房的表姐?”
姚太太一笑,“对,就是她,气度、才识都是万里选一,教真真儿正好。”
金太太也笑,“她那容貌,气质自是没得说的,可惜命苦,年纪轻轻的偏男人不在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很不容易。我就是说了一下,说她那容貌,易惹事,她便拿剪刀毁了去,这么刚硬的性子,也不知老太太看不看得上。”
叶老太太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钦佩她的人品,束脩怎么算?我们家现在不比从前了,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真真儿她们姐妹,每人只一两个小丫鬟在身边充数,事情全是自己动手做罢了。”
金太太忙道:“束脩倒是不贵,管中午一顿饭,每月二两银子,若是许她带上自家孩子过去,可以少半两银子,若是管住,再省半两。”
“老太太又在跟我们叫穷了,这样的先生,您家请十个八个也不成问题的啊。”刘太太也跟着凑趣。
叶老太太只叹气,“家里还有两个没亲成的呢,老二又要下场,若是中了,少不得要去京里备考,这一来一去,又是一笔花销,我们家老爷子又是个直肠子,家里也就那几亩薄地……”
听叶老太太这么一顿牢骚,各家的奶奶、太太们也各在诉起苦来,叶老太太又和金太太商定,“先签一个月的契约看看成不成,先生再有才,就怕我这孙女们顽劣,不认真学习,辜负了。”若是真好,姚家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就是金家的姑娘,也不过大真真儿三四岁罢了,好先生怎么不自己留着?
反正丈夫就要致仕了,就算得罪了人,她也不愿意出了这冤枉银子再给家里招个贼进去。
叶老太太这么一想,心中就有些犹豫。
她自是不知,这位先生之前金家已经向姚家推荐过了,但姚家觉得这郑氏运道不好,怕影响了姚铮的迁升,不肯用她罢了。
姚铮虽然代泉州指挥使,但不过是从五品罢了,而泉州指挥史却是正三品,就算皇帝被吹了枕边风想要封他,也须得等到秋里,和倭子打上一场,有了军功之后再说。
这个时候,姚家自然不愿意沾上一个克夫的女人,失了自己本身就有的好运道,况且这女人容貌又是一等一的好,万一招惹了闲话,可就得不偿失了。
“既然人就在这儿,何不让她和真真儿姐妹见上一面,看看有没有眼缘?”姚太太说完,又笑着叮嘱叶锦辉道:“两位叶姑娘若不喜欢那位先生,还请直接说出来。”
姚太太来之前姚铮就交待过了,绝不能让叶家和金家走得太近。
金家是泉州的旺族,家中子弟众多,相当于本地的地头蛇,就是姚家也不敢轻易得罪金家,何况是失了势的叶家?再加上金太太本是想介绍这位表姐交好叶家,如今被姚太太这么提前说出来,倒像人是姚家相迫叶家才愿意用这位先生一样了。
叶老太太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叶锦辉笑着向金太太行礼,“您太客气了,我和妹妹之前不过是祖母闲暇之时带着认几个字罢了,只要先生不嫌我们愚笨就好。”
姚太太心下微哂,叶家的姑娘的这位大姑娘,一看就是个没甚么主意的人,姚家如何能娶这样的姑娘冢妇!
金太太却心中微喜,笑着吩咐下人,“邀郑先生过来一见。”
不多久来了一位约摸二十多岁的妇人,长相和气度皆属上乘,放眼泉州只怕找不到更出挑的人了,只可惜右脸上面有一条蜿蜒的疤痕,那疤痕看起来也就是刚刚结痂的样子。
新伤,自己划上去的,试问,在场的女人可有人会对自己这么狠?
可她却是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面对花厅里这么多贵妇人,皆无半点不适,众目睽睽之下,犹如闲庭信步,自信、从容、恣意,款款而行,仿佛这个世间,根本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倒她。
叶锦辉看到郑先生,不知怎地,双眼不由就酸涩了起来,却又感慨万千,若上世自己也能遇到这位郑先生,就算不能成为她的学生,至少可以学着像她那般豁达。
见她看过来,叶锦辉忙蹲下行礼。
“不必多礼。”郑先生浅笑着示意叶锦辉起身,却向叶老太太道:“先教几天看看,若是双方都满意,我们再谈论其他的事。”
言外之意,叶家可以借此机会选择用不用她,她也可以决定是否留在叶家。
郑先生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一下子赢得了叶老太太的好感,“成,我就喜欢先生这种爽快人。”之前她还担心郑先生会因姚太太的话赖在叶家呢。
若是老二秋里能中举,叶家也算是读书人家了,给孙女们请先生也是势在必行之事,若老大再得了金家的举荐成为百户,不出十年,想必叶家比现在还要繁荣昌盛。叶老太太这么一想,又高兴起来,“明天一早,我派马车来接先生。”
金太太忙道:“我送她过去就行了。前段时时候听说大太太病了,家里一直忙着,明天我正巧可以一道去看看她。”
叶老太太心里存了和金家交好之意,自是高兴地应了,行到半路,猛然又想起自己除了两个孙女,还有三个外孙女呢,若能让郑先生一道给教了,岂不妙哉?
金太太第二天一早,果然带着郑先生来了叶家。
“我还有三个外孙女,不如也跟着先生一道上课好了,只是这样,先生难免要受累许多,我再加一两银子的束脩好了。”叶老太太说道。
郑先生闻言,也笑着应了,“学生多一些,大家有了比较之心,难免会更勤奋一些。”
倒是叶二太太听了这件事,难免又抱怨一番,“老太太肯定是想给外孙女请先生,附带的捎上月儿罢了。”
哪想叶二太太才抱怨完,叶老太太已经命辛大壮家的请了她和叶大太太过去,“我给两位姑娘请了个先生,每月二两银子束脩,你们觉得合适不?”
人都请来了,才问她们合不合适,分明是要她们出这束脩罢了。
叶二太太心中暗骂,面上却越发欢喜,“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您养她们在身边已经够辛苦了,哪能还让你出束脩,不如这二两银子就由我和大嫂均摊了。”
叶老太太满意地点头,“做娘的人,就是更关心姑娘们一些。”
叶二太太笑着不说话,心里却盘算着,沈氏天天抄经书,老太太这管家之权也该交到自己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