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
轰隆隆——
狂风大雨，门框被吹的吱呀作响。
屋子里的蜡烛轻微晃动，门帘上挂着的纱幔轻轻飘在空中。
楚清禾被雷声吵醒，青竹睡在外间的软榻上。
她翻身下床，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斗篷。
独自一人提着灯笼往外走。
寝殿外守夜的人本来打着瞌睡，见到她出来，一个个战战兢兢的。
“公主殿下。”
她不在意的摆摆手，“我出去走走。”
哗啦啦跪下一大片人，公主要是半夜着凉，就是他们伺候不周。
等到皇上和太子知道这件事，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还请公主殿下三思。”
楚清禾有些无奈，自己也是心血来潮。
罢了，大半夜还是不要折腾了。
“退下吧。”
随后提着灯笼返回寝殿。
她把灯笼挂在窗沿下面，轻轻推开一个小缝，想象中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画面没有见到。
她自嘲笑笑，也是，这宫里贵贵人的宫殿怎么可能被黑暗笼罩。
雨越来越大，楚清禾觉得照这个趋势，很快楚国有些地方不是决堤就是发洪水。
真的是天不作美。
也不知道三日后太子哥哥出征的日子还会大雨连绵吗？
青竹被凉风吹醒，醒来后看见楚清禾独自一人坐在床边的软踏上，面前的窗户大喇喇的开着。
她诚惶诚恐的走过来，“公主殿下，是奴婢失职了，还请公主责罚。”今日竟然睡的这般死，连公主起夜都没有感觉，实在是她不像话了。
“起来吧，”楚清禾因为久坐的缘故，嗓音有些沙哑，“青竹你看，这皇宫何时都是灯火通明啊。”
楚清禾背对着青竹，青竹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是跟在她身边这么久，感觉出来楚清禾的心情不是很好。
“公主今夜是怎么了？”她放缓声调，“公主想做的事，青竹一定会帮公主做到。”
“青竹，我记得你是我身边陪我最久的人。”
青竹不知道楚清禾突然提起这件事要做什么，“是，奴婢陪了公主十年了。”
公主身边四个一等宫女，只有她陪伴公主最久，也知道公主一些私底下做的事。
比起其它三个人，公主去哪里都会带着她。
这宫里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谁人不称她一句青竹姑姑。
楚清禾回过头对青竹笑笑，“有心仪的人吗？”
“公主，”青竹突然跪下，“奴婢想永远陪着公主。”
楚清禾摇摇头，走过去，把跪在地上的青竹扶起来，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十年了，如今你也二十有五了吧。”
“是。”
楚清禾前所未有的认真，“出宫吧，我会为你觅一良人，嫁过去你就是当家夫人，不会受委屈。”
青竹垂下头，眼里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不敢在楚清禾面前失态，忍住哭声声音哽咽，“公主是嫌弃青竹老了吗？”
“傻姑娘，当家夫人不比跟着我一辈子做一个侍女要好的多。”
青竹摇摇头，“我这条命是公主给的，一辈子都要报答公主。”
她还记得十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彼时父亲还只是一个小小北地知府。
那一年隆冬，父亲回京述职，顺便押送蛮子求和的礼物。
她是第一次来京城，感受到了繁华，见证了朝堂诡谲。
她父亲因为治理有功，有望升迁调回京城。
皇上有心栽培她父亲，想把他调入户部。
可惜了，户部上下沆瀣一气，即使有皇上撑腰也不免被陷害。
她父亲突然被陷害通敌，那些陷害者早有准备，不远千里跑到北地做了完美的假证据。
或许京城的局势本就复杂，是他们一家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在确凿的证据下，他们一家百口莫辩。
父亲想要见皇上，却被误认为反抗，当场被斩杀。
母亲思虑过重，监狱里环境艰苦，很快染病去世了。
不过十天她先后送走父母，眼泪都流干了。
很快她也要下去见他们。
行刑那天的雪下的好大好大，地上好冷好冷。
她清楚的记得，她从早上跪到午时，单薄的身子积了一层厚厚的雪，纤长浓密的睫毛被白雪覆盖，下半截身子埋在雪堆里。
天寒地冻，太冷了，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牙齿不停的抖动，最后整个嘴巴都没有感觉，脸都僵硬了。
冰天雪地，她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没有倒下，到最后神智都有些不清了。
她只记得刀落下的那一刻，听见“哒哒哒”的马蹄声。
远远的有一个人骑马飞奔过来。
“陛下有旨，刀下留人。”
她在恍惚间听见了赦免令，似乎她等的就是这一刻，终于还是撑不住，眼皮重重垂下，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自己身上的伤都被治好了。
据说是荣华公主抱恙，皇上为了给她祈福，赦免了她的命。
虽然偌大的吴家只剩她一人，但是她好歹还是活下来了。
为了报答公主，也为了活下去，她自愿卖身进宫做宫女。
从一阶官家女到宫女，她学会小心翼翼的活着，学会看人脸色。
进宫后她拼命的学习礼仪，样样都要做到最好。
最后如愿以偿来到荣华公主身边。
荣华公主一下子就认出她了。
原来一直照顾自己的人是她派来了，她承诺日后定会让她亲手报仇。
明明荣华公主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却什么都懂。。
原来公主那天是故意生病，故意在皇上面前提起她。
原来公主的理想抱负那么远大。
她愿意陪着公主，做她想要做的事。
青竹从回忆中抽身，重重的跪下去，她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坚定的说，“还请公主成全，奴婢愿终生侍奉左右。”
“哎——”
“你这是何必，楚国的动荡不安，趁我还是公主，还有能力，你们能走就走吧。”她转过身，惆怅的看着窗外的雨。
“天下之大，何处为生，奴婢愿与公主共进退。”青竹重重磕了一个头，她不是不知道现在满宫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哪里都是战火连天，她想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罢了，起来吧。”
楚清禾无奈，“日后你就留下吧，等想走的时候就说一声。”
“多谢公主成全！”青竹感激涕零。
“明日你去拟一份想要出宫的名单，等到合适的日子都放出宫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