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官员委屈不满的奏章如雪花般飘向皇帝陛下。
朱见深看到之后,也是哭笑不得。
两边的官员职务,职责高度重合,都有尚书,都有侍郎,可一个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却是虚的,不放在一起,南京的官员还能兼管着一部分的江南事务,可现在放到一块去了,他们所剩不多的权力,存在感立马荡然无存。
但凡你能力出众,又深谙朝堂之事,在这个时候,就应该保持沉默。
可这些官员纷纷给皇帝写奏章,说自己没什么事情干,不就是把皇帝默许知道的事情,放到了台面上来了吗,若是之前,财政健康,糊里糊涂的在过几年,也是很有可能的,但现在官员过于臃肿的问题也直接摆在了朱见深的御案之上,而且事态的继续发展,也迫使朱见深要早一点做出决定。
臃肿的官僚体系在某种方面来说,阻碍着大明前进的脚步,但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社会制度下面,朝廷需要很多的官位,给予那些读书人。
在这种两难的情况下,朱见深最初选择的是默许,只要新税制能够推行下去,留着南方的班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现在南方官员们上奏,跟着皇帝来的京师官员都有所耳闻,他们也不乐意了。
玛德,老子都累死了。
为了大明的未来,为了百姓的安宁,天天起早贪黑,都瘦了好几斤了,你们这些家伙,白白拿着工资,不偷偷的乐,还敢倒打一耙,告状,这不就是得了便宜卖乖,你想一只手抓着鸡,另一只手还想去抓鸭,这不是扯淡吗。
当下,从北方来的官员,也开始上奏痛斥官员重合度太高,太过臃肿。
当然,北方这些官员之中,也有一大部分都是南京的人,可他们在这个时候,并没有为自己家乡的未来考虑,都是同仇敌忾,与南方的官员针锋相对。
在近一段时间内,南京城的治安问题受到了很大的考验。
在茶楼,酒楼总能见到一群人们互相辱骂对方,甚至大打出手,而这些大打出手的人,竟都不是地痞流氓,全是当年满腹经纶的读书人。
巡城兵士过来制止,抓人 。
惊讶的发现,骂人最难听,含娘量极高的那个是都察院的御史,听说跟徐都御史关系特别好。
冲上去打人的是兵部的,听说,在辽东干过好几年的知府,在蒙古扫过边,杀过人,是个狠人啊。
参与打架斗殴的竟然全都是四品以上,年龄超过五十岁的官员。
士兵拉着打的起劲的老头子,人家上来就是一句:“本官乃大明户部右侍郎,你们休要过问,看老夫我好好的教训一番这些吃白饭不干活的家伙。”
让带队的把总百户一脸茫然,也不敢抓人,只能将其分开。
事态发展的越来越离谱了。
他们从最开始的不期而遇,变成了如约而至,他们竟然开始约架了……
真的是跟那些流氓一样约架。
谁不去,谁孙子那种话用特别文邹邹的方式喊了出来。
约吗,不约,便是乳孙。
到后面,真打起来了,又是何人打吾,便为乳孙。
刚刚祭祖不到五天,南北之争的闹剧开始了。
而这种撕裂感,在皇宫之中的朱见深也很快就察觉到了,他清楚若是不尽早解决,会出大事的。
当然,这些文官们的意气相争,武勋是感受不到的,什么事情啊,又不是抢你的老婆,掘你家祖坟了,不就说了两句吗,至于搞成这个样子吗?
朱见深召见了李贤,彭时等人商量对策。
李贤是老狐狸,当下就给皇帝出了一个主意,颁布禁令官员们不能私下约斗,不然就是罚没俸银,年终奖也没了,而后,李贤又想了一个歪招,北京城的官员到了南京来了,那就让南京城的一些官员弄出去一部分,随便找个由头,先解决一些矛盾的冲突点。
对此,朱见深采纳。
等到诸多禁令颁布下去后,也算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朱见深清楚,对于南京六部的进一步削减也是迫在眉睫了。
南京六部,唯有户部,兵部有着一定的职责。
太祖太宗时期,在大明有 三百多个卫所,兵员一百八十万。南京兵部所掌兵约 三十万人,全都是卫所兵,加之南直隶位于江海之间,虎踞龙盘之地,南京兵部的职责是十分重要的,南京兵部尚书通常兼任南京参赞机务,与南京守备太监,魏国公府,成为南京的三驾马车,而南方的战乱也几乎都是南京兵部调兵平叛。
守备,内守备,参赞机务也就是南京权力最为庞大的三人。
户部是管着直隶以及浙江、江西、湖广等省的钱粮征收,然后通过漕运以及陆运的方式,上交给北京户部,交给天子,当然南京户部还掌握着全国盐引勘合以及黄册的收藏与管理,即便取缔了,也要成立一个跟南京户部有相同职责的衙门。
可礼部,吏部,工部与刑部的位置就比较尴尬了。
而南京六部早就受到了一次削减,他只配一个尚书,一个侍郎,没有员外郎这个官职,品级虽然与北京的六部尚书,侍郎一样,但手中的权力以及责任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然,南京城的热闹,徐有贞是凑不上了。
他在皇帝陛下祭祖之后的第二天,就南下前往杭州,钱塘,代替皇帝祭祀于谦。
这次徐有贞还是一本正经而来,皇帝赐给他的刘青儿虽然一直带在身边,却也都是过过手瘾,并没有直捣黄龙,因为他心里面还是敬佩着于谦的,祭祀之前不近女色,这是规矩。
因为是代替皇帝祭祀于太保,所以徐有贞这次南下的声势也比较大。
五百六人的队伍,带着在南京准备好的祭品,南下,一路之上,锣鼓喧天,锦衣卫开道。
徐有贞最先到的是杭州西湖旁的于谦衣冠冢。
杭州百姓得知朝廷的大天官代表皇帝前来,祭祀于太保,当下早早的就到了于谦的墓前。
在人山人海的注视下,徐有贞完成了一整套的流程,他先是代表皇帝祭祀,而后仪式结束后,为了给自己争取一点名声,以自己的名义下跪痛哭,家属于冕拉都拉不起来的那种。
让周围的百姓看的都是热泪盈眶。
而徐有贞祭祀完杭州于谦衣冠冢后,还要前往钱塘,所以哭坟达到自己的目的后,徐有贞便在锦衣卫的簇拥下想要离开。
而这个时候,徐有贞在人山人海中看到了一个穿着官袍的男子。
当下就停住了脚步。
而后看着这个男子,皱起了眉头。
虽然这个官袍男只是一个五品官,声明不显,可徐有贞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男子是谁。
因为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即便过去了六年,他还清楚的记得皇帝陛下在成化十二年,给一个在奉天殿撞倒头破血流的官员下的旨意,里面的内容,徐有贞也是没有忘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给事中张怀芝,心怀天下,有死谏之魄力,乃朝堂之典范,言官之表率,然张卿是凡体肉胎,天下事物诸多,事事撞柱,总会一命呜呼,朕心存怜悯,即可怜张卿为官之头颅,又可怜奉天殿无辜之柱,特调任礼部仪制,夺上朝奏对之权,琉球有使来朝,特许张卿伤好之日,随同琉球奏闻使臣前往琉球,彰显天朝上国之威仪。钦此……”
张怀芝……
第一个在奉天殿头铁撞柱子,险些死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