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吉祥的话说完之后,朱见深叹了口气,看向了于谦。
“于太保,你说朕该不该同意曹公公的请求啊。”
于谦闻言稍稍愣神,他看了一眼曹吉祥而后说道:“陛下,不如再缓上几年,等到安南之战结束。”
朱见深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当然在于谦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朱见深都知道了答案。
而站着的曹吉祥心中清楚,皇帝陛下不说话,是要让自己说话呢。
“于太保,奴婢可是永乐七年生人,现在都已经五十二岁了,即便现在开始筹备,就需要两年的时间,若是再推迟几年,奴婢可就是老的不能动了,到时候即便是想要替陛下,替大明去拉金子,也做不到了啊。”
“于太保,你们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大海那边的世界确实广阔无边,若是大明能够在那块世界上,独占头筹,日后我大明国运兴隆,你等可都是兴国之臣啊。”
于谦听完之后,有些哑然,而一旁的李贤出来解围道:“曹公公,人说五十知天命,可曹公公身体硬朗,看着可不像五十多的人,想来,就算耽搁几年,也误不了大事。”
“现在朝廷有诸多事宜,西南在交趾大动刀兵,东南大肆练水师,北方呢,还要扩边,这眼瞅着,朝鲜大雪封城,也不知道明年的局势是否安稳,诸多的事情啊,可都是要花费诸多的精力啊。”
“曹公公应体谅一下…………”
虽然知道自己的力量很难阻止,可李贤也能让于谦独自奋战,这可是一起搭伴十几年的老伙计了。
李贤说的有点多,御座之上的朱见深眯上了眼睛,有些小小的生气,而曹吉祥也生气,干了那么多的事情,合着就我出海不是正事啊。
“李辅臣,你们都是天上的文曲星君降世,可都有吉星照着呢,乱军从中,都可以安然脱身,可奴婢我啊,只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读的一些书,识的一些字,也是在宫里面学的,奴婢今年的日子,也都是皇家给的,奴婢只想着替陛下多做点事情,没那么多的大道理,李辅臣也不用给我讲那么多的大道理,我也听不懂。”
吉星高照,乱军从中,安然脱身,这也是一种跃然于纸上的嘲讽。
虽然,曹吉祥的言语之中颇为降低自己,而抬高李贤等人,但在他的心中却不是这样想的。
太监怎么了。
太监站起身来照样是一条“好汉”,照样能为大明做贡献,能为皇帝陛下尽忠。
而且自己也不是普通的太监啊。
宣宗年间,年轻的自己就曾经跟着宣宗皇帝亲征塞外,而后,自己也带着大船队,远航万里,我的见识不比你们低上多少。
等到我这个绝户归天之后,葵花宝典问世,弄不好在文人圈子也会掀起来滔天大浪,以后我的名声,绝对比你们这些人高上不知道几层楼。
立言,立功,立书,妈的,我曹吉祥还要当第一个太监圣人呢,拉低你们心中圣贤的逼格。
而李贤最不愿意怀念的过去,就是年轻的时候,跟着太上皇一起出去打也先,将太上皇丢了,自己跑了回来。
这是他的耻辱。
谁说他给谁急,可现在皇帝陛下坐在上面,他又不能真的跟曹吉祥翻脸,只能干咳两声,而后一脸苦笑的说道:“曹公公,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那李辅臣可能告知我哪里不对。”曹吉祥针锋相对的说道。
朱见深看到气氛有些尴尬,也在这个时候说道:”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此事年后再议吧。”
“不过,朕还是比较倾向于在成化十四年就开始筹备远航,成化十六年,或者十七年,就可以再次远征海外,正如,曹公公公所说,时间可是不等人的。\\\"朱见深说完之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于谦。
“曹公公,一路舟车劳顿,先下去洗漱一番,好好休息,过些日子,朕在召你详谈。”
“是,陛下。”曹吉祥行完礼后,便缓慢退出大殿。
“众位爱卿也都下去吧,下雪路滑,于太保慢些走。”朱见深轻声说道。
听到朱见深的话后,乾清宫中的众人,心中那一根紧绷的弦,一下子被拨动了。
皇帝陛下这是暗示于太保可以请辞了吗?
特别是李贤,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很不是滋味,倒是于谦自己心中并没有多大的波动,想来,他也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是,陛下。”众人行完礼后,也退出了乾清宫。
曹吉祥是最先出乾清宫的,两个小太监拿着曹吉祥的大氅赶忙给曹吉祥披上。
而等到李贤于谦等人出来后,曹吉祥先是笑着给于谦拱了拱手:“于太保,近些年我一直忙碌,等到年前的时候,一定去于太保家讨杯酒喝,好好叨扰一番。”
“到时候,一定好好款待曹公公。”于谦也回了一礼后,轻声说道。
曹吉祥跟于谦说完话后,看了一眼李贤,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这更让李贤恼怒到了极致,合着两个人都是反对,可曹吉祥却是两副面孔对待两个反对的人,果然圣人不欺我啊,小人女子难养也……
而门外候着的宫人也将四个人的大氅拿了过来,等到都披上后。
一项是小透明的彭时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于太保,李辅臣,请吧…………”
“请……”
彭时在朝中玩的最好的,当属韩雍,可现在韩雍去了西南,督办军务,彭时在朝中也就没有什么能够私下交往的同僚了,徐有贞在京时,李贤跟徐有贞斗的那么凶,彭时可是没有了主心骨,左右摇摆,人送外号彭吹草……
而众人走后,乾清宫中的朱见深看向张保:”本来计划的是,在年前让平王去朝鲜就藩,可现在又要耽误一些时间了,最近他怎么样,有没有又惹出什么幺蛾子。”
朱见湜被幽闭在家四个多月,而后因为要准备就藩之事,皇后也给他找个个王妃,是忠义侯家的孙女,大婚之前,当然也不能在关着了,便解除了幽闭,而在大婚完成之后,礼部都准备好了,却开始下起了雪,又让平王的就藩时间往后推了推。
“陛下,没有,这些时日,平王还算老实,也不经常出王府,想来是,他自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朱见深点了点头,后缓缓说道:“今夜,于太保肯定会与李辅臣在家密谈,你告诉那边的人,让他们务必探查清楚,今日朕放出去一个饵,就是想看看于太保对朕到底失望与否……”
朱见深说完之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陛下,您乃明君,于太保又怎会对您失望,陛下可不要多想了。”
“可现在朕的作为不是于太保心中的明君啊,若是于太保言语之间对朕真是失望的话,朕只能让他早早的离休了……”朱见深说完之后,站起身来,走向了后殿……
朱见深到现在对于谦也是充满敬佩的,不管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视角,还是登基十几年的皇帝,于谦都是无可挑剔的。
可现在他在朝中的权威太大了,无时无刻都在影响着朝臣的风向,而刚刚的李贤就是被影响到了……
或许早早的休息,颐养天年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石彪,王越二人立于平壤城头之上,望着眼前一片雪白的世界,石彪脸上有些担忧,而王越的脸上较为轻松,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世界,不由惊呼:“剑河风急雪片阔,沙口石冻马蹄脱,好生壮观啊,若不是到了朝鲜,这副景象,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啊。”
王越说完之后,却久久不见石彪给来对口,当下,看向了石彪,自己是看着白茫茫的天际,而石彪却在看城门不远处不断铲雪的平壤城军民。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石彪等人针对朝鲜的所有部署,都打乱了。
在赵辅监管的南方受到的影响并不大,上层与下层还能联系。
可在汉城已北,因为大雪,让上下层之间的联系几乎全部中断,这也是对朝鲜的总兵府,总督府最重要的一个考验。
将近两年的统治时间,在高压期结束后,在没了强大的外部压力,那些已经“归心”的朝鲜百姓,还会不会像以往那样老老实实。
王越看着石彪一脸愁容,不由轻笑着说道:“辽平侯,心中是不是有些担忧。”
“难道你没有,三府二十四县,将近七十多万的人口,都断了联系,他们若是造反,等到明年开春,岂不是又要大动干戈,现在朝廷正在攻打安南,若是朝鲜在出了乱子,我等该如何向陛下交代。”石彪的压力是很大的,他可不想让朝鲜发生任何动乱。
王越听完之后,轻笑着说道:“辽平侯,你无需担忧,本官可与你打赌,明天开春路上没了雪之后,朝鲜还是以前的朝鲜,决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你就如此自信……”
“就是这么自信。”
“哪来的自信?”
“因为这场雪终究会没得,他们也都清楚,这场雪会消逝的…………”王越轻笑着说道。
对于人心之道,他捉摸的很清楚,实际上他的自信都来源于各地的住手官员,以及纠缠军,手中好不容易有了权力,又能当家坐主,只需要这些人,便可在短期内稳定住局势,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不然大雪封了两三个月,雪没了,你这乱套了,你的乌纱帽不也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