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作为大明的第六任皇帝,开局就是王炸,登基就是盛世,身旁有三杨名臣辅助,背后有张太皇太后镇场子,按照历史的发展,他会成为仁宣之治最好的继承者。
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朱祁镇深知一成不变的人生是无趣的,是没有意义的,他决定效仿他的太爷爷太宗文皇帝,他的父亲宣宗皇帝,他要让瓦剌小儿知道什么叫王者之师,雷霆之怒。
而后朱祁镇丢弃了一成不变的生活,向着山顶勇敢的迈出了他坚定的一脚,御驾亲征了。
最后的结果证明没有谁能随随便便成功,打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输了。
他被包了饺子,丢了大明的面子,丢了数万士兵的生命,也丢了自己的皇位。
而后便开始了这难以忘记且充满风雨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
他成为了大明的太上皇。
而讽刺的事情是大明的太上皇却没有生活在大明,他在那一望不到边际的大草原上呆了四年,而后拒绝蒙古脱脱不花的盛情挽留,带着四名小太监踏上了他的归乡之旅。
他本是要好好施展自己所学,治理大明,可他回到大明之后,受到的待遇远远不及蒙古。
被徐有贞骂,被于谦软禁在武定城,而后又到了昆明,最后又安排到了土木堡,这个让他受尽苦难的起点。
他曾经努力过,也曾经奋斗过,可他都失败了。
而这次他没有经过任何的努力,跟那些稀松平常的日子一样,满是无聊的挑选着皇帝儿子给自己挑选的朝鲜女子,还没有完事,他就踏上了前往京师的道路。
而后他就顺理成章,非常简单的回到了生他养他,给了他无限的荣耀,无上权力的京师。
虽是夜晚,但象征着权力之门的宫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关闭,诸多的甲士,锦衣卫一直延续到了奉天殿之中,仿佛正在对世人诉说着,这皇宫之中,正在发生着一件大事情。
这是他做梦都想回来的地方。
马车停在了奉天殿金门桥下,而后还有些失神的朱祁镇便听到了朱骥的声音。
“太上皇,请下车吧。”
朱祁镇拉开车门,从车中走了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奉天殿啊。
他下了马车,环顾四周。
除了一队队的锦衣卫之外,并没有见到一个来迎接他,给他叩首磕头,迎接他回京的大臣,这让朱祁镇心中空落落的。
这也让朱祁镇心中明白。
北京城还是那座北京城。
紫禁城也还是那座紫禁城。
可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自己了。
这时十几名太监,迎了上来,为首的一名老太监轻声说道:“太上皇,跟奴婢来吧。”
朱祁镇看了一眼说话的老太监,只觉得有一股胆寒。
这老太监长的很丑,自己印象中的奸臣模样就是如此,而此时的老太监面无表情,眼眸之中透露着阴冷,最为重要的是这家伙对自己的敌意,丝毫都没有隐藏。
他默默的叹口气,这是自己的家啊,可现在自己家里面养的都是儿子的恶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便朝着前面走去。
而一直跟在老太监身后的十几名太监将自己给团团围住,他看不到外面,同样在外面也看不到自己。
这让朱祁镇心中更加不满了。
朱祁镇被这些太监带到了后宫,在这个漫长的路途中,除了自己这一行人之外,并没有见到一个人。
众人停在一座宫舍前。
“太上皇,您先在这里面休息,等会,奴婢便带着你去见太皇太后。”老太监说完之后,便对着朱祁镇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而朱祁镇看着这老太监嚣张的样子,心中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你叫什么名字?”
“太上皇,奴婢叫张保,您好生记着,以后咱们打交道的日子多着呢,请吧。”
朱祁镇冷哼一声,进入了房间之中,而后张保便亲自给房门上了锁,又嘱咐了这些看守太监一些后,便朝外走去。
这里是太皇太后宫殿后面不足百米的一处宫舍……
张保安置好太上皇后,便回到了太皇太后的宫殿中,此时宫中钱太后,周太后,皇后,孙太皇太后的女儿常德大长公主在,孙太后娘家会昌侯府家的女眷也在,众多女眷都陪在太皇太后的床边。
朱见潾,朱见湜,朱延祥,朱延瑞,朱见淳,朱见澍,朱见泽,朱见沛,朱见治一干太上皇的子嗣也都相继到了宫殿之中请安,陪护,不过因为朱祁镇的事情,朱见深的这些弟弟妹妹们也都被安置在了前宫之中。
此时的朱见深坐在前殿之中,闭目养神,等着自己的皇奶奶醒来,也为了在病榻前为见到自己的父亲做准备。
张保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赶忙到了朱见深的身旁,低声说道:“陛下,太上皇安置好了,只要太皇太后一醒来,便可让太上皇来了。”
朱见深睁开了眼睛:“刚刚太医已经喂了汤药,说着半个时辰后,皇奶奶就会醒来,礼部那边你派人去通知,一切事务准备妥当。”
“是,陛下。”张保说着,便赶忙走出宫殿,招来了一个小太监出宫传旨意。
而后便静静的回到了朱见深的身边站着。
这个陪着朱见深多年的老奴心里面比朱见深还要紧张,陛下仁慈孝顺,可不要在见到太上皇之后,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啊,这朝中的柱石大臣们也都不能再这个时候提供帮助,自己可要打起精神来…………
虽然张保做的几乎都万无一失,滴水不漏,可还是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
与之相反,朱见深的心理波动倒是没有那么大的起伏,在他看来,自己终归是要见到朱祁镇的。
他并不慌乱,甚至多少有些期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皇后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陛下,太皇太后醒了。”
朱见深看了一眼张妍轻声说道:“皇后,你先回去吧。”
张妍听完之后并没有反驳,她多少也知道了一些事情,点了点头,便朝外走去。
在走向宫殿大门的时候,张妍数次回头看向朱见深,眼中满是柔意…………
等到张皇后走后,朱见深便开口说道:“让众人先走吧。”
“是,陛下。”
张保说着便带着数名太监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在里面也传来了一阵争吵。
朱见深不用想就知道训斥张保的人是常德大长公主,太皇太后的女儿,朱见深的皇姑,朱祁镇的姐姐。
而后不一会儿,朱见深的皇姑,常德大长公主便被周太后给拉了出来。
在里面也只有儿子是皇帝的周太后能拉走长公主。
钱太后在后边跟着,随后就是一众女眷。
常德长公主看到朱见深之后,脸色虽是不好看,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他的夫君薛桓没有外出,留在了京师团营之中,就是朱见深的暗允。
周太后停留片刻说了句:“皇帝,你皇奶奶醒了,好好聊……”
周太后知道这内宫之中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到了,可她心中也满是哀伤,她当然知道让众人下去是干什么的,一句好好聊,既是给太皇太后好好聊,又是让他跟太上皇好好聊。
朱见深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而钱太后看向朱见深的眼神之中,却暗藏深意。
等到众人全部下去后,朱见深便走了进去,他听到了太皇太后低声叫着:“孙儿,皇帝…………”
朱见深缓步上前,而后坐在床边,握着太皇太后的手,轻声说道:“皇奶奶,我来了……”
而一直侯在旁边的两名宫女看到太皇太后想要起身,便赶忙将孙太皇太后给扶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孙太皇太后眼中多了一些清明,这是多日都没有见过的清明。
她看着朱见深说道:“皇帝,你知道皇奶奶,皇奶奶心里面最牵挂的事情是什么吗?”
“孙儿知道,是父亲。”
孙太皇太后听完之后低声说道:“该接回来了,皇奶奶死了之后,他对你就再也没有影响了,皇奶奶知道,我的孙儿是个好皇帝,但我的儿子,不是一个好皇帝,这么多年,你做什么,怎么做,我都,都看着呢,不让我儿回到京师,是我给你们老朱家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情。”
听着孙太皇太后的临终之言,朱见深心里面很是感动,他轻声说道:“奶奶,父亲马上就来看你呢,今日他就入京了,孙儿虽然还没有见到他,可听张大伴说,父亲胖了很多,身子骨也很硬朗,您就放心吧。”
“他,他回来了……”孙太皇太后听完朱见深的话后,说话的声音也大了几分。
“对,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皇帝,你一定要善待他。”
“皇奶奶放心,朕一定会善待与他。”
听完朱见深的话后,孙太皇太后嘴角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我这孙儿一定是个好皇帝……”
而此时的朱祁镇正在宫舍之中来回踱步,心急如焚。
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听到了门外的对话声,接着就是开锁的声音,朱祁镇赶忙坐下身去,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房门打开,还是刚刚那个自称张保的老太监。
“太上皇,太皇太后醒了,您跟我来吧。”
听到这句话后,朱祁镇心里面也明白自己这次入京的目的了,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等到朱祁镇到了母亲的病榻前,先是看到了那个跟自己年轻时长得很像的少年郎,他心中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继承者朱见深。
而当朱祁镇看向朱见深的时候,他也同样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朱见深只是从床边站起身,给自己的父亲让出位置,两个人之间没有一句对话。
而朱祁镇授意,赶忙坐到了朱见深刚刚坐的位置。
此时的朱见深除了肩膀要比朱祁镇单薄一些外,个头,气质已是远超父亲。
“母后,朕回来了……”
孙太皇太后看着人到中年,脸大了一圈的朱祁镇,苍白的脸上涌出阵阵的血色,她颤抖着摸到了朱祁镇的手。
“我儿回来了。”
“对,母后,朕,朕终于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母后你不知道,若是没有小人作梗,多年前,儿子就能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见到了自己即便不久于人世的母亲缘故,还是朱祁镇想到了自己这一路上的颠沛流离,他放声大哭起来。
孙太皇太后看着朱祁镇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般,心里面也很不是滋味,不过她知道,自己还是要做些什么,为了他们父子做些什么……
“皇儿,你要记着,你现在是大明的太上皇,你的长子是大明的,皇帝,你不能再有非分之想……”
听到母亲的话后,朱祁镇的泪水立马就停了下来,他看着母亲,而后抬起头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朱见深,还有其身后那十几个恶仆,咬着牙说道:“母后放心,朕心中明白,不会有非分之想的……”
朱见深知道朱祁镇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可是没有一丝父亲的怜爱,反而有着些许的仇恨…………
孙太皇太后听着朱祁镇的语气,苦笑一声,知道自己这个命不久矣的老太婆已经不能对大明朝造成什么影响了,她看向了站在床边的朱见深,用出最后的力气说道:“皇帝,你答应我的,要善待你的父亲……”
“皇奶奶放心,朕一定做到。”
听到朱见深的话后,孙太皇太后欣慰的点了点头,她心里面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服气不服气都没有什么意义,他斗不过朱见深,只要朱见深不会对他下狠手她就安心了。
而孙太皇太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再无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