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整齐的兵士身后,是一个中年把总,他看着赵怀安,高声喊道:“刀剑无情,大人不要再往前走了,切莫丢了性命。“
赵怀安听完之后,只是将手中捧着的官印高高举起,而后正气凛然的说道:”本官食君禄,为君治理一县之地,三年大灾,知府衙门隐瞒不报,各级监察御史视若无睹,蒙蔽圣听,不为怠政,今日本官着朝廷赐下官袍,手持宜城县印,带百姓请命,虽死无悔。尔等,速退。”
说完之后,赵怀安朝前走出一步,距离兵士的刀锋又近了一步。
赵怀安往前走一步,身后的百姓就跟着走一步。
而兵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往后退去。
兵士们朝后退去,把总也只能朝后退。
“大人,再往前一步,就格杀勿论了。”把总在做最后的挣扎。
可赵怀安听完之后,脸上没有半分惧意,还是在往前走。
赵怀安朝前走着,兵士们也没有一个人敢真的冲上前去砍人。
正当这个时候,那个兵士跑了过来,在这把总耳边低声说了句话,这把总听完之后大怒不已:“随机应变,我去马的草他妈的随机应变,兄弟们顶在前面,他竟然还想让老子替他承担责任。”
这兵士接着说道:“那大人咱们该怎么办。”
“就这么办,他往前咱们就退,不管了。”
………………
北京城,都察院中。
柳青看完一封书信之后,直接晕倒在地,而一旁的御史们赶紧将他救醒,柳青醒了之后,还是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哆嗦,完了,自己是完了。
当日回到家中,悬梁自尽。
而同样晕倒的人中,还有司礼监执笔太监,跟着张保一起入宫,一起相互扶持,一起登上高位的大太监尚铭。
不过尚铭还是存有一线生机,自己是张保的好友,张保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人,查到自己身上后,肯定会有所收敛的。
柳青悬梁自尽,在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波,即便是朱见深也被触动,这样一个朝廷大员,怎么会自杀呢,他派人去查看吊唁,却收到了柳青的认罪遗书,而于此同时,襄阳府赵怀安的奏章也到了于谦的手中,这让于谦大惊失色,当下带着李贤一同前往乾清宫。
认罪书,奏章,两份东西摆在朱见深的案台之前,一切都是那么的明了。
朱见深很是愤怒,但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直接命李贤为赈抚使前往湖广赈灾,而后下旨将司礼监执笔太监,南京吏部尚书,侍郎,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湖广巡抚,湖广承宣布政史,湖广按察使,湖广都指挥使,襄阳知府,荆州知府,三年内连续巡查六任监察御史,三年之内在江夏办差的四名锦衣卫千户全部下狱,皆有副手接任其职务,全赈抚使,大学士,内阁辅臣李贤主赈灾事,并将襄王幽禁家中不能外出。
而后擢升不到三十岁的此次事件的挑起者赵怀安为襄阳知府。
接着又下令,京师各衙门春节之时不能挂印闭府,听从差遣。
而后便将在宁波的徐有贞停下手中所有事务,十日内立即返京。
乾清宫中,被急召回京的都察院御史徐有贞,锦衣卫指挥使朱骥,指挥同知刘通,都察院副都御史,湖广巡抚张庆之,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保等人全部都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而湖广巡抚张庆之是在昨日才入的京,当时的旨意还没有到达湖广,跟徐有贞是同一天入的京,这次御前召见,朱见深便让他也来了。
实际上这个时候的朱见深在根据柳青的认罪书上面,已经知道了很多,这是一场自上而下,牵扯诸多官员的隐逆大案。
而于谦站在一旁,看着跪着的人,一脸肃然,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御案之前,朱见深背对着众人,让他们看不到表情。
“湖广巡抚。”
“臣在。”张庆之赶忙低声应道。
“你不该回京的,回京所谓何事啊,难道是想要上下打点,活动一番,说吧,下面跪着的这些人,哪个是要你打点的。
“陛下,臣隐瞒不报,酿成大祸,此番入京,是为请罪而来。”
朱见深听完之后,冷哼一声,而后转过身来,走下了御台,看着这个自己只有数面之缘的张庆之。
“锦衣卫那帮狗娘养的千户,贪财好色,还说的过去啊,像你,寒窗苦读,饱读诗书,就是这样的为民请命吗?”
“难道几十万的百姓的性命还不如你的名声,你的官位重要吗?”
“难道死了一两个人,对于你来说,就无足轻重。”
“难道你真的认为,你是高高在上的,你不愿意去踩在泥土里面,甚至都不愿意去看下面的百姓是如何水深火热,那你凭什么做我大明朝的官,衣冠禽兽,衣冠禽兽。”
“是谁教给你的这些,是圣人吗,还是跪着的这某些人呢。”
听着朱见深的话,跪在地上的官员都是心惊胆战,包括张保,他伺候皇帝陛下的时间久了,心中知道什么事情皇帝陛下会和稀泥,什么时候会一点余地都不留。
而徐有贞更是害怕,这里面说白了,自己的罪过是最大的,六任监察御史,应天顺天两院副督察御史,可都算是自己的属下,而柳青又跟他关系密切,少说也是一个失察的罪过,自己只希望陛下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免了自己的职务,导致江南各地营造的新政大好形式,功亏一篑啊。
“陛下,臣愿以死谢罪。”张庆之听着皇帝陛下的话,实无颜面为自己开脱。
朱见深说完之后,叹了一口气:“朕当然会让你死,可朕不会让你死在京师,来人。”
听到朱见深的话后,数名甲士立即进入了乾清宫中。
“脱下湖广巡抚张庆之的官帽,扒下他的朝服,从京师押送到襄阳,在襄阳城下,斩首示众,传首湖广各州府县,以儆效尤,张庆之本家一干人等全部收监,女子充入教乐坊,男子全部充军辽平,查封家产。”
朱见深说完之后,甲士们得令,将张庆之的官帽摘下,而后又将他的官袍扒下,拉出了乾清宫。
自始至终,张庆之并没有说一句话。
张庆之被带下去后,朱见深踱步走到了朱骥,刘通二人身边。
“朕刚刚说的听到了没有,朕的亲军,朕的锦衣卫,竟然烂到了骨子里面,你们二人有什么说的,说说吧。”
“臣罔顾皇恩,愿以死谢罪。”朱骥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些曾在湖广呆过的千户,还都是锦衣卫中颇有能力,深受朱骥看重的,他们却为了银钱,放弃了自己的本分,这是朱骥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不就证明皇帝陛下的眼睛瞎了吗。
“臣也愿以死谢罪。”刘通也赶忙跟着朱骥说道。
朱骥确实羞愤的不想活了,可刘通却不想死,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能掌握的了。
“你们一个是指挥使,一个是指挥同知,朝廷二品,三品大员,将朕的亲军变成了今日这个样子,想要一死了之,便宜你们了吧。”
“臣愿领午门凌迟之罪。”朱骥听完之后,又接着说道。
而刘通话到嘴边了却实在说不出来,凌迟,现在的手艺人手艺很好的,这要受多大的罪啊,唉,早知道跟着那个柳青一样,直接抹脖子得了。
而听完朱骥的话后,一直坐在一旁的于谦却闭上了眼睛,这是他的女婿,是他为女儿精挑细选的夫君,可他却不能求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朱见深听完朱骥的话后,更加生气了,朱骥是一心求死,留下这个烂摊子谁管,这个时候,朱骥说出这种话,就像是在逼着自己,他指着跪在地下的朱骥,冷冷的说道:“凌迟,好,朕答应……”
“陛下。”一直跪在地上的张保却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
朱见深看向张保。
“陛下,朱指挥使,虽有罪责,但罪不至凌迟,他还是壮年,留着他为陛下立功赎罪吧。”
张保的求情,给了朱见深一个台阶下,朱骥没有说出来的话,张保给说了出来。
而朱见深也在张保的话语中,头脑恢复了一丝清明,朕不能做个寡恩薄情的君主……
可朱骥太让人生气了,这种情况下,不想着先内查一番,肃清队伍,再请罪,这是正常流程,可朱骥却绕过前面的,直接求死,即便你哀莫大于心死,可对于皇帝来说,也是不能接受的。
而此时的朱骥听到张保的话后,也明白了过来,自己刚刚是给皇帝下了眼药,当下又将话往回说了一些。
“若陛下还愿信臣,臣愿肃清亲军之害虫,复查锦衣卫十年之进驻密文,给陛下一个交代。”
朱见深听到朱骥的话后,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于谦。
于太保也老了。
“希望这次你能不让朕失望,也不要让于太保脸上无光。”
“谢陛下。”
而一直等着下文的刘通暗松了一口气,朱骥不用死,自己也不用死了。
“刘同知,刚刚朱指挥使说要领凌迟之罚,你为何没有接着说下去呢。”
听到朱见深的话后,刘通脸色大变,难道朱骥不用死,死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