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中。
朱见深坐在御座之上,打量着下面站着的徐有贞。
而徐有贞就这样低着头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这自己出口挖苦石亨,竟然被陛下听个真真切切,这可真是出门没看天象,倒霉催的。
停顿许久后,还是朱见深打破了平静。
“徐都御史,朕想让石亨收复安南,你觉得朝廷现在可有能力收复安南。“
“收复安南,恢复祖业,乃陛下圣明之决断,亦是陛下亲政之后,第一次对外的战事,大明多年养精蓄锐,兵强马壮,府库银钱充足,军备充足,粮食充足,将士求战之心可用,西南百姓生活富足,民心可用,此时正是大举进军,收复祖业的大好时机,臣以为,此番大举用兵,一定能够横扫安南,大胜而归。”
徐有贞一如既往的会说话。
不过他说了军心,民心,却没有说百官之心,也算是给皇帝陛下提个醒。
永乐年间,征服安南朝廷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宣德年间,放弃交趾朝廷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要想让百官都支持这样的战事很难。
朱见深缓缓一笑:“朕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着百官讲述这些,石亨前去云南,是因为黔国公年幼,边陲土司有不臣之心,需朝廷委派大将前去,至于打不打安南,就要看他们是如何做事的了。”
徐有贞听完,心中一动,陛下真是高手。
即便朝廷上下都认为,皇帝陛下起了恢复交趾的想法,可他一日没有当着百官的面说出来,这些官员就不能跳出来反对。
不管你是往云南调集军队,还是运送粮草,都可以跟兵部尚书韩雍私下沟通,这韩雍也是个实打实的鹰派,这种事情,他不会推脱。
可做足准备,就需要找理由了。
若是有了合适的理由,被迫应战,那就是两个不同的结果。
比如安南不臣,越境杀民,皇帝陛下朝堂发怒,怒斥安南为养不熟的白眼狼,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决定让石亨发兵灭国,这是一个理由,若是朝中官员,谁还敢扭扭捏捏,出言组织,皇帝也能以边民生命受损为由头,训斥官员,化被动为主动。
又比如说,边陲土司叛乱,贼首逃亡安南,明军要求安南交出叛贼,安南无视大明朝廷威严,拒不交接,消息传到京师,皇帝陛下接着发怒,朝堂之上,百官之前,接着怒斥安南小国狼子野心,今日敢收留叛贼,明日就敢越境杀我边民,占我国土,为杜绝此类事件发生,陛下决定让石亨发兵灭国。
理由很多,就看如何操作。
“陛下英明,不过,陛下,武阳候虽在辽东战功彪悍,可安南跟辽东是不一样的……”
徐有贞知道重新将安南收入大明,在皇帝陛下的心目中有着何其重要的地位。
石亨要真的办到了,那可真是一飞冲天,国公的爵位跑不掉,皇帝陛下再一高兴,以他的名义发一张享有最终解释权的免死金牌,丹书铁劵都有可能。
“但就现在而言,石亨最为合适,而且朕也相信他。”朱见深缓缓说道,说完之后,朱见深轻笑一声打趣道:“怎么,徐都御史是怕石亨位高权重,日后不能像今日一般,随意的打趣挖苦了。”
徐有贞的小心思,朱见深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徐有贞听完之后,老脸一红:“陛下,是微臣失礼了。”
朱见深笑了笑,很是轻松。
这么多年,苦活累活几乎都是交给徐有贞去做的,而徐有贞做的如何,朱见深也看在眼里面。
对待一个既有能力办事,又忠诚的臣子来说,即便是有些小错误朱见深也是能够忍受的。
这次召见徐有贞,朱见深一来是要跟徐有贞先通个气,免得他胡思乱想,二来,也就是想跟他再聊聊江南的新税制国策。
还是一句话,是千千万万底层百姓组成的华夏文明,也是千千万万底层百姓组成的大明朝,而这个时代,那些巨商富人也没有条件,在朝廷征税的时候,卷着家财,高喊着自由美丽姐,跑到外面去,当然贫贱不能移的基层百姓跟大明才是真正的一刻都不能分割。
而此时,大明朝的基层执行力还是很强的,再加上上面的高压政策让财富代言人的官员无话可说,而皇帝亲政之前的国策制定,也给了他们一点点幻想的空间,这种种的原因,也造成了官绅的步步退让,改革派的步步推进。
徐有贞就应天府新税制改制之后的阵痛,到慢慢的恢复正常这一过程,到苏州,杭州等地的隐形对抗到逆来顺受做了详细的讲述。
朱见深听的很认真,时不时的说上一两句话。
站在一旁的张保看着时间,多次想要提醒皇帝陛下,时间有些超了,可看着皇帝陛下如此感兴趣,徐有贞说的又那么起劲,只能将想法打消。
到最后,还是朱见深自己反应过来,结束了与徐有贞的这场御前奏对。
而于此同时,三辆宽大的马车,在数百锦衣卫的护送下,正慢慢的接近紫禁城。
马车之中乘坐的就是朱祁镇这些年辛苦劳作而得的子嗣。
朱见潾拉开帘布看着外面的世界。
心中既惊喜,又害怕。
他作为弟弟妹妹的大哥,这一路上走来,也是完成了老爹对自己的嘱托,好好的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
他们从云南而来,一路上行进的很慢,起初是安排的五百余名兵士保护,几十个有经验的宫女随行照料。
最初皇九子朱见沛,皇十子朱见治因为年幼,一路上哭哭啼啼。
最小的皇十子朱见治在从云南出发十二日后,还生了一场病,让伺候他的宫女们,惊慌失措,喝了些汤药后,命是保住了,可也留下了耳疾的后遗症,左边那只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右边的耳朵,还能听到一些声音,不过时而也会失灵。
这也是这一趟,第一个因为生病落下病根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