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
宁王朱奠培坐在坐在椅子上,他一脸福寿之像,不过此时却是一脸怒意。
身旁是一名京师指派的太监。
此时这太监在怒斥下首所站的韩雍。
“韩巡抚,你逾越了,宁王殿下,岂是你能登门问罪乎。”
韩雍看着太监,而后看了看宁王。
“宁王殿下,本官本无权限过来问责,可今日你们派人胁迫百姓,已犯了忌讳,还望宁王殿下能够收敛己身,莫要再残害百姓,不然会让宁献王名声受损,更甚者,太祖高皇帝亦是威名受损。”韩雍上来就是一顶大帽子,你做这件事情对不起你的祖宗。
他确实很生气,在他看来,藩王已是受到了百姓的供养,这宁王做得事情已经出格了。
自己上奏,闹得满朝皆知,他都不愿意收敛,若是自己走了,那地方官府还哪个敢问。
不,自己就是不要这官身,也要让宁王吃瘪,不敢对灌城乡数万的百姓再起邪念。
宁王听着,心中也是异常恼火,我可是太祖高皇帝的曾孙,体内同样流着洪武皇帝的血液,就论其身份,可不比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低,今日竟然要被一个官员指着鼻子骂吗?
我能有什么错,百姓们给谁种地不是种地啊。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我爷爷可是帮助过朱棣夺得天下,太宗皇帝曾经许诺要分天下而治之,现在只不过要了一个小小的灌城乡,他们就忍不住了吗?
分天下而治之,这句话一直都是宁王府从存在到结束的梦魇。
历任宁王都觉得朱棣一脉做皇帝,将他们圈禁在南昌府,不公平,可这种不公平只能埋在心里面,谁也不敢真的去找皇帝陛下兑现。
不过总会出现莽汉。
他的孙子朱宸濠就信了。
朱宸濠,别名朱畏天。
太祖高皇帝五世孙,他想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就开始数年的筹备,先是贿赂刘瑾等人,恢复了王府护军,而后又开始联络各郡王府。
做大做强,拿回祖宗的东西。
但不幸,天命难违,他遇到了大明朝boos级别的人物,王阳明,成了人家立功立言的一块垫脚石。
失败后,又被朱厚照狠狠的侮辱了一番…………
“你放肆,宁王乃皇亲贵胄,岂是你这外臣能够出言训斥。”宁王身旁的太监拉长着嗓子说道。
韩雍冷笑一声:“皇亲贵胄就可以置王法与不顾了吗?今日外臣这么说话,也只是提醒宁王,莫要到了哪一日,大祸临头之时,才能幡然醒悟。”
朱奠培忍不住了。
他开口说道:“大胆,这天下是我们朱家的天下,本王乃是大明太祖皇帝血脉,乃是大明最为尊贵的宁王,与国同体,你韩雍这般出言不逊,就是在玷污大明国体,来人,将这个出言不逊的韩雍给本王赶出去。”
门口出现两名王府的甲士,他们走到韩雍身边说道:“巡抚大人,请吧。”
”宁王殿下,望你好自为之。“说完之后,韩雍转身欲走。
他过来就是气不过,专门来骂一顿宁王的。
谁还没有点血性。
可一个小太监却在此时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殿下,殿下……”
在宁王身边的太监出言训斥道:“宁王殿下面前,如此慌乱,成何体统,慢慢说。”
“是,赵公公,殿下,宫里面来人了,让您去中门接旨。”
朱奠培听到之后,猛然一惊。
而在一旁的韩雍,冷笑一声,便朝外走去。
韩雍此时底气十足,按理说陛下派过来了锦衣卫调查,又阻止了宁王府的继续侵田之事,心应该是不向着宁王,那这道圣旨有八成的可能就是训斥的旨意。
韩雍走远后,朱奠培才缓缓开口说道:“那小皇帝怎么回事,他真的敢训斥本王吗?”
身旁的公公名为赵吉儿,是在正统十三年选派来的王府管事太监,对于朱见深了解并不多。
“殿下,皇帝陛下乃是您的晚辈,现在还未亲政,他应该不会下旨训斥您的。”
“胡说,韩雍上奏,又来了圣旨,不是训斥本王,难道是嘉奖吗,更衣,本王倒要看看,这小皇帝该怎么训斥,太祖皇遗留下来的亲王。”说完之后,朱奠培冷笑道。
实际上朱奠培心肠并不坏,他只是出生后,就是嫡子嫡孙,身份高贵,不曾感受过人间烟火,当然也是不知民间之疾苦。
他觉得灌城乡的土地,爷爷在世的时候就想要,却被一个晚辈皇帝训斥了一番,这让朱奠培心中很是不适,他继位宁王后,就一直想着替爷爷讨回这一口气,我不仅要灌城乡的土地,我还要恢复王府的护军,让宁王府成为那个爷爷熟悉的宁王府。
朱见深登基以后,朝中大事都交托到了于谦的手中,皇帝陛下,并未深入过问朝政,这让宁王找到了机会。
陛下不亲政,又因为皇帝这一脉,亏欠宁王府,他自然而然的就将自己视为藩王之首。
王府中门。
曹吉祥一脸严肃,而身后站着的是已经换上锦衣卫服饰的稽查千户周鸣,还有穿上囚服的冯石岐。
庙宇之外,韩雍等人抓获了几十人,但却有一些人跑回了王府。
锦衣卫出手的事情宁王朱奠培早就知道了。
可他心中并无多少畏惧。
天子亲军说出去,威风凛凛,可在宁王面前,却是不够看了。
韩雍走到中门处的时候。
曹吉祥,周鸣二人都看到了。
曹吉祥赶忙问道:“此人可是应天府兵部右侍郎,副都御史,江西巡抚韩雍。”
“曹公公,正是韩巡抚。”
曹吉祥赶忙走过去,笑着说道:“可是韩巡抚。”
韩雍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曹吉祥,拱手说道:“正是韩雍,不知公公何事。”
“你先留在这里,跟宁王一起接旨。”
“我……”
“对。”曹吉祥笑着说道。
韩雍看向跟着自己的两名王府甲士,苦笑一声:“公公,宁王不想见到本官,这不派人将本官赶出去呢。”
曹吉祥听完之后,脸色变了变,而后看向那两名甲士,训斥道:“放肆,朝廷命官,在皇宫之中,都是礼待有加,在小小的宁王府,岂能无礼之待,退下。”
那两名甲士听到曹吉祥的话后,又看了看在身后几十名的锦衣卫。
他们可是听说了,那张洵就是多说了一句话,就被锦衣卫的人给砍了,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
当下,两人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而中门处王府中的其他太监,小吏也都是眼巴巴的看着,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宁王可以不怕曹吉祥,可他们要怕啊。
曹吉祥很是满意,而后又对着韩雍说道:“韩巡抚,就在这里稍等片刻吧。”
韩雍点头应是。
曹吉祥跑了一趟朝鲜,确实进入了陛下的视线中,这次到南昌城来宣旨,陛下点的就是他的名字。
何等的恩宠啊。
而在临行之前,乾清宫中,朱见深还亲自召见了曹吉祥,先是嘉奖了一番曹吉祥在朝鲜帮助徐有贞的事情。
这让曹吉祥喜出望外。
就知道跟着徐都御史没错,人家吃肉,我喝汤,没毛病。
曹吉祥是宫中的老人,又是二十四监的提督太监,受到皇帝召见,本是司空见惯之事,可现在形势却不同,陛下身边其他的太监根本就插不进去,他只信任张保,太监的所有权力都是来自于皇权,若是久离皇权的中心,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曹吉祥很有危机感,一直都想找个契机,让皇帝陛下认识自己,只有认识了自己,才能保住自己的权力,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他可比张保小了十几岁,有接班的可能啊。
而在乾清宫的时候,当陛下提起韩雍的时候,言语之间,也是有一番高看之意。
这就让曹吉祥存了交好之心,故跟韩雍说话才这般客气。
众人等了一会儿后。
换好亲王六章服饰的朱奠培姗姗来迟。
他个头虽是不高,但现在穿着亲王服饰,胸前,两肩皆是有着盘龙纹饰,腰缠金带,头戴翼善冠,威严十足。
曹吉祥看到后先是走前两步,朝着朱奠培拱手行礼:“殿下近些时日身体可好。”
曹吉祥是代表皇帝陛下来的,当然不能下跪,可他又是皇家的奴婢,在宣旨之前,也必须要先给宁王请安问好。
朱奠培看了一眼曹吉祥,而后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些小太监,锦衣卫冷哼一声道:“这么大的阵仗,难道陛下是来削藩拿王的吗?”
“宁王说笑了,陛下,岂会削藩,只不过南昌城之事,闹得朝野轰动,都察院,六科给事中纷纷上奏,陛下才让奴婢走这一遭,只要殿下,能够收心皆可。”
朱奠培冷哼一声。
可旁边的韩雍却看不下去朱奠培嚣张的嘴脸。
“依本官看来,那些身为皇族贵胄,受百姓供养,却处处欺压百姓,侵占良田的无良藩王,着实该削减了。”
朱奠培这才注意到了韩雍。
“你怎么还在这里,本王不是让你滚出王府吗?”
“本官是大明的官员,是陛下的臣子,可不是宁王府的臣子,陛下让我在此听旨,哪个敢赶本官。”韩雍朗声道。
“殿下,这陛下的旨意可是说了,让你们二人一同接旨,殿下,可不敢违背圣意啊。”虽然曹吉祥的话一直都很软,但却透着硬气,不敢,就是不能。
朱奠培也听了出来,他当然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又落下口实,他看向了冯石岐。
“冯知府,犯了何事?为何拘禁起来。”
“明知故问,勾结藩王,欺压百姓,违背天理,此时押解到这里来,就是让他看个明白,朝廷是如何惩处藩王的。”韩雍回答道,我就是头铁,我就是要干你。
“韩雍,你放肆。”
“宁王,你荒诞。”
“你……”朱奠培看向韩雍,本王穿着大明亲王服,胸前有金龙,老牛在腰间,不,金带在腰间,你竟然敢这么不给面子。
“此次本官就是官位不保,也不能坐视,宁王藩鱼肉百姓,即便是落得个悲惨下场,本官亦是清清白白……”韩雍同样怒斥朱奠培。
“本王只是要了一些土地,本王什么时候鱼肉百姓了,本王岂会让那些百姓居无定所,无所劳作,本王会给他们吃食用度,本王不会亏待他们。”
“百姓不允,便驱赶之,殴打之,这就是宁王所说的不会亏待吗?”
“你,韩雍,本王要杀了你……”说着,宁王到处环视,在找刀……
“来来来,宁王若是有胆魄,本官这大好头颅任王取之,杀了朝廷巡抚,等同谋反,用我韩雍一条性命,铲除南昌城祸国之王,划算,划算啊。”说完之后,韩雍大笑出声。
韩雍的话,让朱奠培有些骑虎难下。
曹吉祥在一旁看着,赶忙说道:“殿下,接旨吧。”
听到曹吉祥的话后,朱奠培顺坡就下:“韩雍,给本王记着,本王一定告你。”
“韩雍等着。”
“韩巡抚,你也接旨吧。”
韩雍走到了中门处,站在了朱奠培的身后。
二人跪下后,曹吉祥便从身后小太监的手中取来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都察院副都御史,江西巡抚韩雍,恪守己任,不畏强权,为民申冤,朕心甚慰,嘉奖之。”
跪在地上的朱奠培心中清楚,这嘉奖的话根本就不是说给韩雍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宁王藩,太祖皇帝五世孙,皇亲贵胄,不思民间疾苦,欺压百姓,侵占良田,朝野震动,人神共愤之,乃宗族之耻,即日起,扣除宁王三年皇岁,圈禁宁王府,不得随意外出,宁王一系郡王,乐安郡王,石城郡王,戈阳郡王,昌瑞郡王等皆受训斥,各郡王停皇岁一年,圈禁各郡王府三年,灌城乡百姓一切损失皆有宁王府承担,一干包庇之官员着重处理,一干从恶之人,充军发疆…………”
韩雍听着圣旨,心中一动,这,这是谁的手笔,竟然这么重。
朱奠培听着脸色铁青,宁王一系,乃奇耻大辱也…………